“童子煞若想达到此种程度,需怨气共生,妖元祸养。”
哪怕早有预料,见到铺了一地的妖丹,鹿月把持拂尘杖的手还是微微颤抖着——师尊知道这件事吗……为何他要放任青羊行此不义事!
程珏呆滞在地,在见到其中一颗有着熟悉气息的妖丹时,跌跌撞撞爬过去:
“爹……”她捧着那颗绿莹莹的妖丹,难以置信。
她的父亲是孱弱树妖,在意外暴露妖族身份后,娘便承受不住与妖连结和城里闲话,白绫一悬自尽了,人族对妖唯恐避之不及,妖族更是唾弃弱者,尤其是半妖这不伦不类的存在,更是犹如过街老鼠。
所以父亲带她千里迢迢来到传言接纳妖族半妖生活的龙渊镇,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父亲失踪了,而她被带入巴蛇山,成为青羊门下弟子。
她曾怀疑过……父亲嫌她是半妖是累赘,便寻个理由将她抛弃在这里,她甚至自我安慰——师尊很好,龙渊镇的半妖们都很好,她现在的生活很幸福……
可终究,被这满地妖丹打破了假象。
曾经下山去做镇民委托的师弟妹们,曾经在镇上一同玩乐十分要好的朋友,她认为的意外,不是意外。
“怎么会,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她歇斯底里哭嚎,将白羽渊吸引过去,鹿月眼见他剑锋扭转又冲着那小半妖去了,头皮发麻,这人一旦发狂还真是难应付,若非他手中黑剑不断干扰着剑路,只怕现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是自己。
他忙里偷暇扫了眼伏在那堆骨头与妖丹旁边痛哭的女子,却见封印葫芦中阴煞的怨气正源源不断通过地面程珏画下的“回生阵”进入青羊仙人骸骨里。
“糟糕……法阵什么时候完成的……”他手中杖顶上白羽渊侧面袭来的剑刃,腰侧成功再添一道血口,涌出的鲜血随他脚步滴落在已然成型的阵法上,毫无作用。
他突然后悔跟着来巴蛇山了。
“姑娘,烦请把他弄醒,在下实在无能以一敌二。”
本想阻止的事,终还是发生的……
浓郁怨气在骸骨间穿梭冲撞着,勉勉强强拼出人形,在程珏冲向白羽渊路上,将其一脚踩在脚下,腥臭的口发出“桀桀桀”的抽气声:“小小柽妖,不枉老夫疼你一场。”
泪水静止在程珏苍白的脸上,她抬头望着尸骸,尸骸吐出了青羊的声音。
“您……复活了?”
混战中的白羽渊与鹿月几乎同时抬头盯向那自地狱爬上来的怨魂。
“别杀我……别杀我!!”
“求求你了……”
“闭嘴,不许吵!”
“救命……阿娘我要阿娘!”
恍惚,那尸骸又换了声音,凄惨悲凉,残破的厅堂回荡着亡人死前悲鸣。
白羽渊动了,在程珏吓得闭紧眼睛那一刻,将这怨魂撑起的骸骨踹倒在一边,嘴中发出威胁似的嘶鸣。
鹿月见他对这怨念体有反应,悄悄放出风流将程珏拖出战圈,安置在难以波及的角落,程珏拽着他衣角急促追问:“你可以救大师兄的……对不对,救救大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他轻轻拂开那只手,不自觉别过脸去:“白……白羽渊生辰八字是何?”
“乙卯,戊辰,己酉,甲子……”程珏狠狠闭上眼睛,心底依旧是当初第一次知道这孤煞命的忐忑不安。
“算卦的说他短寿……恐不过妖族寿命的三成。”
鹿月抖落出师尊平时随手送他的法器,寻出一件金铃铛,冲程珏摆摆手:“如此有趣的命格,在下自然不会让他轻易陨落。”
“况且,在下欠他一命。”
摇摇欲坠的长楽厅早已被一妖一怨体夷为平地,相争程度不亚于仙门百家围剿一鹤谷时的激烈,鹿月见他与之势均力敌,便放下心来布设阵法。
方才怨念体暴起时,他自那躯骸中感受到一丝魔气,不知是不是错觉。
金铃铛在注入灵气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沿着风引导的银线,将整座巴蛇山洞天覆盖,若非此地灵气浓郁,他怕是难以支撑如此广泛的阵。
早年六界初定,往生桥紊乱,卜鹿常常带着他用金铃设阵摆渡怨魂,后来这铃铛再无用处,便被师尊随手挂他脖子上了。
他再次看了眼战局,意外发现白羽渊居然是被那柄黑剑带着与之厮杀,那黑剑迸发的怨气与尸骸相差无多,甚至隐隐稳压一头。
但白羽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将黑衣染红。
“阵起!”见两人互相拖到精疲力尽,鹿月捏着那根没毛的拂尘,挽了几道剑花,随即结印,将洪洪灵力通过自己注入金铃阵中,骤然,整个洞天传来铃声磬磬,恍若天籁。
阵中涤荡起层层灵波,化为实质的灵气将两者束缚在阵央,随着鹿月口中渡语,层层黑气开始溃散。
沉邙紧张得很,它急迫想要逃离被束缚的白羽渊手掌,却被捏的死死的,怨气无法再遮蔽它,剑体上白斑剥落,露出黑锃锃的锋芒,以及他小心守护了数百年的记忆。
“嘶……鹿形半妖……”青羊的脑袋僵硬扭向充当阵眼渡魂的鹿月,腐烂眼珠里不经意划过一抹猩红:“老夫……记住了……”
他磕磕绊绊,话还没说完肢体又被其他怨魂抢夺过去:“好疼……好疼,救救我吧……大哥哥。”
“我很乖的……”
“希望来日……汝能让老夫……”
“这是阿娘给囡囡做的花馒头,哥哥你是不是饿了?”
“玩的……尽兴……”
急促的铃声戛然而止,本就腐朽的老人骸骨在经历一番怨念支配,直接化作齑粉与风雪融为一体,随白羽渊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的还有懒的开口的鹿月。
心道果然他与师尊帝君差距甚远,这程度的阵法,那两位绝不会像他这般狼狈。
“大师兄?!”程珏顾不上自己被踩断的肋骨,连跑带爬扑到尚一派混沌的白羽渊面前,见他还活着狠狠松了口气。
“大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那双藏青色眼睛直勾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