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停了下来。
停在离陈启的眼睛只有半指的距离。
然后重重的掉落在地，在一片寂静的殿内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然而并不是裴宜的一句话令使臣停了手，而是一粒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子击落了那把剑，救下了陈启。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那粒石子飞来的方向。
“镇北小将军回来了！”
“原来真的是镇北小将军！”
“……”
众人脸上忽然扬起希望的神色，皆满面激动。
大禹朝的大臣们和民众都把沈家军当做天神一般的存在，尤其是镇北大将军，而其子镇北小将军沈顾昀这几年在北境保家卫国，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就如同当年的沈璐平。
但当今圣上过于针对沈家，他们只敢将敬意深深藏在心底。
可现在，镇北小将军沈顾昀带着沈家军大名鼎鼎的七星将领回来了。
沈顾昀站在迎宾殿门前，神情沉稳，手指之间还握着一粒石子，身形高大挺拔，如同雪中利剑寒刃。
“使臣是西亭人，想必是从未见过北境的小砂石吧？”沈顾昀似是谈笑，威严却不容忽视。
他走进宫殿之内，身后跟随着身披黄金铠甲，腰间持剑的七位将领。
几人进入殿内，一股肃杀之气随之席卷而来，这是常年在战场上血雨腥风中浸泡过的人身上才拥有的杀气。
石子不仅击中使臣的剑，还轻轻划破他的脸，留下一道血痕。他看向走近的沈顾昀，神情难得凝重起来。
临安帝心中也一怵，七年了，原先的小少年已成长到如今的坚不可摧，比他的父亲更加难以对付。
但他面上不露，反而带着笑意：“顾昀回来了，七年不见，倒是长高许多了，朕还记得当年你教阿宜射箭……”
“臣的箭法是父亲所教，不值一提。”沈顾昀淡淡说道，打断了皇帝的话。
提到沈璐平，皇帝的笑容凝固了，他始终有些心虚的，但当着殿内许多大臣们和西亭国的使臣，也不好再说什么。
沉默一会，他继续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也别走了，留在皇宫陪着阿宜，来人，赐座，赐上席。”
沈顾昀没有再开口，只是轻轻看了一眼上席的裴宜，七年未见的表弟。
裴宜与他对视，微微一笑，笑容得体又陌生。
沈顾昀握着裴宜还回来的玉佩，她的信件，措辞非常谨慎有礼又客气疏离。
终究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是变质了。也罢，只是全了同为沈家的情分罢了。
*
使臣坐回位置之上，久久过后，仍感觉手心发麻。
“太子殿下，这位镇北小将军回来，或许是要与我们西亭国开战了。”他身旁的使臣深深皱眉，低声说道。
这位年轻使臣原是西亭国的太子殿下晏扬，化作普通使臣过来出使大禹朝。
晏扬神情凝重，微微点头，“回去商议。”
几人便不再说话。
皇帝身旁的大太监继续传唤舞姬和乐师，迎宾殿又一片载歌载舞之景。
直到宴会结束之后，晏扬也没有再放肆了，只是离场之时，对着裴宜说了一句：“你已经看出来我是谁了吧？”
“出使别国便是使臣。”裴宜并没有说明自己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晏扬轻笑了一声，看着裴宜的脸：“我叫晏扬，你要记住了。我第一眼见到你，便觉得你真好看，不止是脸，若你是女子，我定会将你要过来和亲嫁于我。不过这回是父皇想娶个后妃，要你的姐姐也无妨，我们西亭民风不介意辈分的。”
他伸出手想触碰裴宜的脸，却被一把剑挡了下来，抬眼看去，又是沈顾昀。
“你这人，怎么三番两次坏我好事？”晏扬神情不快，但也不至于动手，毕竟他也知道，他打不过眼前这个镇北小将军。
“西亭太子怕是想的有些多，别说太子殿下，想要公主去和亲也怕是不能了，回去跟你们皇帝说吧。”沈顾昀的声音低沉有力，早已不似七年前的少年意气。
可裴宜望着他的脸，剑眉之下，眼眸乌黑深邃，一双丹凤眼美丽到近乎锐利，薄唇挺鼻，棱角分明，很好看的一张脸，她不禁有些失神，此时的沈顾昀与七年前送自己玉佩的他身影仿佛重叠了。
她镇定下来，她不需要什么青梅竹马的情意，她只需要皇位。
裴宜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那便等着瞧吧。”晏扬甩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众人皆散去，裴宜和沈顾昀站在殿外不远处，一片一片雪花落在他们肩头。
两人没有说话。
“太子殿下安好。”终究还是沈顾昀先开口行礼。
“表哥不必多礼，这次多谢表哥能回来，待孤登基后，一定不会忘记表哥的出手相助。”裴宜言辞客气，但不难看出眼里闪过几丝不屑与不耐。
她只是把眼前这个男人当做工具人罢了，利用他的兵权助自己登基为帝。
沈顾昀神色也冷漠了几分，“只是见不得西亭国欺我朝无人罢了，如今你也不必再唤我一声表哥。”
“……”她原以为沈顾昀会惶恐的对自己毕恭毕敬，但他的态度让她有点不淡定了，他好像没那么容易被把控。
裴宜沉默一瞬，忽然整个人情绪低落了一下，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拉住沈顾昀的衣袖，“我以为表哥不会理会我的信，毕竟舅舅是外祖父收养……”
她眼中隐约带泪，竟有些委屈，“……可你我少年情谊，表哥不要不管我好不好？”
沈顾昀看着裴宜柔弱的模样，心口疼了下，也有些心软，“终归我是姓沈，我不会让他人伤你，这也算是应承了我当初临别时的许诺。”
别的，再无可能。
这句话，沈顾昀没有说出口，但他与裴宜都明白。
裴宜是青梅竹马的表弟，可也是杀父仇人的儿子，他永远不会忘记七年前的往事。
“太子殿下，臣告退了。”
裴宜看着沈顾昀离去的颀长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