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少女的请求,老何第一反应就是严词拒绝。
他急得吹胡子瞪眼:“你要出城作甚?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别说你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一只麻雀老夫也不会放出去!”
华玉真大喊:“西戎敌寇占领了缙河村,阿奶卧病在床,我得回去救她!”
老何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是哪个小王八蛋将缙河村的事告诉她的?
又见少女几欲落泪,他连忙劝道:“此刻秦王殿下与敌寇对峙,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你一个小姑娘过去也于事无补,反而还会让殿下为了你的安危瞻前顾后。”
华玉真崩溃得蹲在地上哭泣:“当年阿奶的一双儿女就是为了保护我,而死于西戎敌寇的刀下,如今她又落入了敌寇的手中,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少女悲痛万分的神情,老何不禁有些动容,叹了一口气。
他说道:“要不这样吧,老夫让人带你到城楼的瞭望台上看着,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说罢便招来一个守卫,嘱咐了几句后,守卫走进门房里,不一会儿拿出一顶遮挡风雪的斗笠,还有一个铜制的暖手炉,递给了华玉真。
看着华玉真独自提着灯笼登上城楼时的背影,老何心中又不禁叹息了几声。
西戎人残忍暴虐,杀人不眨眼,那些村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能不能在这次劫难中活下来,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华玉真靠在城楼上的栏杆处,远远得眺望着缙河村的方向,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
阿奶每夜寅时病发得最厉害,头痛难忍咳嗽剧烈,而自己则开始为她老人家煮水煎药,侍奉左右,每每都要熬到天亮方才稍稍停歇。
想到阿奶此时身边没有了自己的照料,华玉真又忍不住鼻子一酸,抱紧怀里的暖手炉深呼吸一口寒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华玉真轻轻得跺了几下脚,活络一下站得僵硬难受的双腿。
忽然,远处原本漆黑的夜色里冒出攒动的火光,像是有人举着火把从田边的一排排紧密相连的屋舍中跑了出来,向着村口处涌去。
是缙河村的村民们!
华玉真先是又惊又喜,然后又疑惑了起来,村里每家每户都有地窖,按理说他们躲藏在地窖里才是最安全的,为何天还未亮就纷纷往外逃命?
阿奶还躺在床上,她该怎么逃生?
还未来得及让她细想,远处的竟有几束火光骤然停顿了下来,像是有村民被人击倒在地,手中的火把飞了出去,点燃了堆放在屋舍门前的草垛,那连成一圈的屋舍很快便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半边天被烧得火红一片,漫天雪花如同扬撒在空中的雪白的纸钱,祭奠着每一个被无情卷入火海里的生命。
凛冽的寒风从华玉真的耳边吹过,裹挟着隐约可闻的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化成一座千钧之重的大山压在了她的头顶。
她被巨大的压抑感压得头昏脑涨,几乎喘息不过来,怀里的暖手壶滚落在脚边,身子一歪,几欲倾倒。
“阿奶……”
华玉真一手捂着闷痛的胸口,一手吃力得攀着栏杆的边缘,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天边拂晓,风雪已经停了,城中的灯火逐一熄灭,周围一片灰蒙蒙。
随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紧闭的城门豁然打开,坚守了一夜的将士们齐刷刷得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异口同声得喊道:“恭迎秦王殿下凯旋。”
李景衡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身玄金色的甲胄沾染了不少敌人的血迹,眼神平淡脸色凛然,看不出情绪。
待部下起身后,李景衡摘下挂在马鞍上的一个正渗着鲜血的布包,随手扔给一个卫兵。
“将呼延贡战的首级挂在城门上示众三日。”
众将士一听,先是大受震撼,但很快又从容淡定得接受了这个事实,每个人的脸上无不展露出欣喜和钦佩的表情。
呼延贡战正是昨日偷袭绿江城的西戎大将,此人身形彪悍骁勇善战,是西戎苍狼部首屈一指的名将。
西戎原是金雕部首领掌权,这几年,呼延贡战无视金雕部与大周立下的和约,多次带领手底下的匪兵侵扰绿江城周边的村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前年苍狼部崛起,抢夺了西戎的政权,直接撕毁了和约后,呼延贡战便多次怂恿首领向大周国宣战,昨日的偷袭便是试探。
若是攻破城池,他便能一战封神。
若是不成功,大可借口只是探查虚实。
秦王尚未及冠,传闻他的母亲出身卑微,才会被大周皇帝扔到边境自生自灭,呼延贡战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在整个绿江城守卫军的心中,他们的秦王殿下才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十四岁孤身一人来到雍州,以平民身份参军,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凭借着战功,从一个普通的列兵晋升为昭武校尉。
又过了三年,皇帝陛下才赫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成为了统领一方的骠骑大将军。
于是,李景衡被皇帝授予秦王的封号,包括绿江城在内,雍州另外三个军事重镇:金水城、宁定城、风击城的兵权,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而自从秦王驻守在绿江城,城中的防卫布局重新规划和调整,原先的守卫军也经过了一番筛选和调训,整座城池坚如磐石。
呼延贡战此番试探,相当于是在老虎头上拔毛,纯粹的作死。
“秦王殿下威武!”
看着敌军大将的头颅已被挂在了城门上,守将老何带头高呼,其余将士随即跟着热血沸腾得高声呐喊。
李景衡只是平静得摆了摆手,示意将士们停下了后,对老何吩咐道:“柳笙戈还在缙河村,你多带些人手,还有治疗烧伤和刀伤的药,过去协助他抢救伤患。”
“是,属下得令!”
李景衡吩咐完毕,正要策马走向营房时,眼角的余光忽而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城墙边的石梯上缓缓走下来。
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他昨日傍晚从土匪手中救下来的那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