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人影，先闻其声。
“有客远来，徐大人也不端杯茶倒杯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门角的帐幔后转出来的那人，面若冠玉，眼角眉梢一派风流，正是四皇子林琛。
徐留青不为所动，垂眸又翻过一页书卷，淡道：“从正门请来的谓之客人，像四殿下这般爱从窗户墙头翻进别人家的，世人多称他们为贼。”
林琛搬条椅子过来，大刀阔斧地坐在徐留青对面，四下里扫一圈，里里外外不少小娘子的用物，深知摸索错了地方，看见徐留青便以为是议事的书房，没想到冲到人家夫妻寝屋里来了，摸了摸鼻尖，“失误，失误。”
合上书卷，扫过林琛座下的椅子，椅面更宽，还缝上一层软靠背，平日付云珠喜欢缩成一团窝在里面看话本，他倒是会找东西垫屁股。
收回目光，道：“四殿下深更半夜造访臣下的寒舍，若是寂寥无人陪，想饮酒赏月自去帘子胡同里找温香软玉。若是有要事相商，还请速速道来，莫要绕弯子。”
林琛觑他。
徐留青在朝中向来独来独往，为取得信任，送上的美玉佳人全都原封不动地送回，林琛也摸不透他的喜好，连脾气秉性都摸不准，他对人总是严苛狠厉，又在刑部历练沾染一身戾气，实在不好接触，后来也不知怎的做了自己的门客。
“二皇兄爱寻花问柳，我可不是，”就着徐留青推过来的茶水饮一口，正色道，“长公主今日出城遭人暗袭，你消息灵通应该不会不知道。”
岂止是知道。
连长公主与九公主后来躲在哪里，个中细节竹风都讲得一清二楚。
徐留青点头。
林琛接着道：“大皇兄也真是沉不住气，看着父皇如今在皇宫里疯疯癫癫的连例朝都开不了，便动了心思。长公主手中有一半兵权，他是想杀人夺权，可惜长公主手下的人不是吃素的，叫他一击不成，我怕他又想其他的法子杀人，若是叫他夺得兵权，我们的局面可就被动了。”
长公主手中兵权为先帝所赐。
当时西南蛮人相犯，三名大将折损战场，朝中无人领兵一战，是长公主撩袍跪地恳请先帝赐其领兵之权。女子带兵打仗闻所未闻，各世家豪族的小娘子鲜有人修习马术，就算骑马也是为了打马球，闲时娱乐罢了，怎么可能领兵打仗。
大臣皆上书异议，先帝全部驳回，一意孤行地授命长公主为将军，领三万将士杀进西南腹地，朝中愁云惨淡，都说长公主带着三万将士去送死。然而未过太久，西南传来捷报，说西南蛮人尽数臣服于朝廷，一片哗然，先帝却并不惊讶地将一半兵权赐予长公主。
大皇子想杀人夺权，却心思急切，在现场留了破绽，暗中伺机留意之人顺藤摸瓜便摸到了他身上，现在他是惹了一身腥臊，想必过得并不舒坦。
徐留青气定神闲：“兵权在长公主手中十余年，也不见易主，大殿下想得太简单，这军中势力盘根错节，握有实权的大多是长公主之人，不是他夺一枚兵符就能号令的，长公主不松口，谁都动不了他们。”
林琛自然也想到这些。
“但是父皇神智混沌，内阁权力动荡，让付尚书出任内阁首辅的呼声越来越高，你我皆知，付尚书的心可是向着大皇兄，他一上任对于大皇兄来说如虎添翼，”林琛点点桌面，面色为难，“我们在朝中行事难免受到掣肘。”
“自然有人不想他上任。”
两人眼色一对，心下了然。
二皇子与大皇子相争，二皇子不可能让付大爷顺利地入主内阁。
林琛心下安定。
他站在岸上看两人厮杀，待双方元气大伤再杀个措手不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看着占了大半桌子的画稿、零嘴，林琛突然想到，“你如今是付家女婿，与付家对着干，叫付家小娘子知道了，岂不两人反目成仇？”
到嘴边的茶杯凝滞，徐留青与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却不言语。
不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林琛上下打量，笑着站起身，抚平衣摆上的折痕，揶揄道：“徐大人不必给我答案，倒是徐大人犹豫的样子难得一见，看来付家小娘子对你很好，将你养出了几分人味。”
徐留青脸色骤然沉下，林琛知道摸到了老虎胡须，忙退两步摆摆手，“我自己走，不劳徐大人相送”，一边退一边不死心地补充，“徐大人现在这副模样……挺好挺好。”
眼见男人连眉间都蓄上冰霜，林琛朗笑两声，消失于夜色中。
指尖在杯身流连。
他不会让付云珠知晓。
但转念一想，就算知晓了又如何，不过是厌他、恨他，可憎恶他的人多了去，加上付云珠一个不算什么。
*
付云珠一夜未回。
在铺上转悠一会儿才回家。
铺子里的烛火太弱，将就着看了大半夜的账本，眼睛快看瞎了。
从净室里出来揉了揉眼角。
沉香拿来一瓶桃子罐头，先前院子里的桃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根本吃不完，她索性按着先前说的做成桃干，还有一些做成了桃子罐头，看见付云珠不舒服，道：“五娘去歇息罢，其他需要收拾的我来就好。”
付云珠点点头，接过沉香递来的罐头，满是蜜桃甜香，沉香的手艺不会错。
她吃上几块，忽地嘶一声皱起眉。
沉香见状问道：“怎么了？味道做得不好？”
付云珠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吸口冷气：“牙好像有些疼，怕是天气燥热又累了一晚上上火了，你去备些降火的汤药，一会儿我睡醒了喝。”
说罢，去漱了口。
等她睡醒已是晌午。
沉香不仅带来一碗玉女煎叫她服下，还带来长公主口谕，说是让她去一趟宫中。
付云珠急忙起来梳妆。
皇城红墙碧瓦，威严耸立，大内刻漏房报了午牌，悠扬厚重的钟鼓声在重重雕梁画栋间跌宕回响。
付云珠由宫人领着入了长公主的寝殿，她行跪拜礼：“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