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今年入冬格外早,秋末之际,一场鹅毛大雪撒下来,落得世间白茫茫一片,正逢国师预言,晟都将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寒冬。
荣都较大晟于更南方,黎民百姓依旧秋衫薄裤,井田之上,依旧瞧得见劳碌耕耘的身影。
正是秋末,荣国偌大的城邦,如今也走到了头,国君年迈多病,拖着一副残躯,时日无多,已是强弩之末。
荣国君姓楚,名曰楚羡,说来倒也怪,这王室子孙,多短命,国君一生共有九子,子孙满堂,却都未能活过弱冠之年。
只有那自小便前往大晟为质的九皇子,许是大晟的风水养人,未叫其玉殒香消。
今荣国空守,楚君膝下贫瘠,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便派遣使臣到大晟,请求质子归国掌权。
晟君开明,接待了使臣,次日便将质子送还于荣,遣了座下一习得仙术的道姑随行,保质子平安。
闻道姑是面容奇丑,常以面纱示人。
现已是申时,距荣都还甚远,才出晟都不久。
天寒地冻,车马不好行走,也就误了时辰,途径一处荒漠,停了下来。
“殿下,吾等已行两个时辰,马儿也倦了,不妨叫众人歇息半刻?”
道姑命令队伍停下,移步至车门,轻轻掀开门帘,生怕是惊扰了车内少年。
少年着一身白衣,静悄悄落座,抿唇不语,翩翩公子世无双。
窗外寒风凛凛,席卷进车内,透过衣裳,楚祁瑟缩,额前两缕碎发来回飘动,抬眸望一眼道姑,微微颔首,“也好,便按着你的来。”
话落,楚祁起身,往外去,坐久了,身子骨也遭受不住,倒是不如起身活动一番。
回绝了侍从跟随,孤身一人往东边去。
这荣国九皇子,生得怪,沉默寡言,听闻正是因其性子孤僻,不得荣君喜爱,恰荣不及晟,便送了这九皇子入晟为质,以求义和。
自楚祁入晟,便时常孤身一人,然则些皇子皇孙,眼高手低,也不屑于与一介质子为伍,以至楚祁入晟多年,身边也不见有亲近之人。
近些年,圣上怜悯楚祁,便要将那一品官家的嫡小姐许配于楚祁,许是天命弄人,那嫡小姐听了这消息,竟寻死,扬言就是下嫁于不举之人,守一辈子活寡,也不愿与楚祁成婚。
自此,楚祁成了晟都人人暗讽之徒。
“既是叫我为质,何苦再回旧都。”楚祁张开手,几片小巧的雪花落于手中,弹指间消融,化作流水,沿着手纹落下。
在雪地里立了半晌,忽闻一道利器划破空气之声,“咻”的一下,从楚祁耳边划过,半缕发丝断落,飘飘然落地。
未等楚祁回身,一支利箭再次袭来,楚祁无能防备,闷哼一声,正中心房,喉咙处涌上一抹腥甜,一口瘀血吐出,染红素衣。
应声倒地,竭力回头,只见得一双含情眼,薄纱掩面,甚是面生。
女子上前,蹲下身将利箭拔出,楚祁吃痛,胸口血液更多。
“殿下,有贵人要你的命,可就怪不得我了。”
半晌,楚祁已无生息,死不瞑目,只是女子依旧不满足,抓起利箭再次没入楚祁腹部,以至楚祁躯体千疮百孔,才停下手。
起身,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将瓶内液体悉数倾倒在楚祁身上,而后飞身离去。
那液体不知何物,所经之处,寸草不生,楚祁躯体被腐蚀的更加残破不堪,死状凄惨。
同行之人久久未寻楚祁,同是曝尸荒野。
约是过了两日,随从之尸体已被饿狼猛虎吃干抹净,只有楚祁,由于被液体侵染的缘故,方才幸免于难。
两日时间,本应已到达荣都,可质子久久未至,朝廷竟也无人寻,楚祁这个九皇子,大抵是枚弃子了。
堂堂一国皇子,如今尸横荒野,无人问津。
他这一生,本就是不尽如人意的。
忽而,一青衣提竹篮行至楚祁跟前,生而妩媚,一颦一笑皆西子。
蹲下身,替他合了双眼,为他擦拭下颌遗落的血迹,其实血迹早已干涸,并无用。
青衣俯身,在楚祁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后从竹篮中执出一盏冰灯,放置在楚祁唇边。
本黯淡的灯盏弹指间晶莹,楚祁残破躯体完全散尽,灰飞烟灭。
青衣起身,收好灯盏,又在途中采摘几味灵芝,悉数融入灯盏之中,灯盏愈发明亮。
衡月浅笑,咬破指腹在灯盏内滴入血液,顷刻间,灯盏猩红,不安的震动起来。
万事俱备,只需将这缕残魂静养便是。
独行些时辰,距京城还远,眼看今日是无法撵在天黑前入京,只得寻一处客栈歇息。
大抵半个时辰,途径旅店,衡月四周张望一番,迈步进入。
“掌柜的,开一间上等房。”衡月掏出几两碎银,递给掌柜,掌柜颔首,答应着,不经意间抬眸,视线落在衡月面上,愈发恭敬了起来。
“哎呦,坊主,您能至小店歇息,是小人的荣幸,怎敢收您的钱财?”
闻言,衡月先是一愣,而后反问:“你……知道我?”
“坊主您有所不知,咱家的店啊,是春赌坊门下的产业,春赌坊是您一手扶持起来的,小人就是不认得父母,又怎会不认得您呢?”掌柜一脸谄媚的笑着,说。
春赌坊,乃京城之中最为出名的赌坊,来这里的,多半为达官贵族,又或富家子弟,如此,衡月既为坊主,自然盆满钵满。
况且楼里多的是漂亮姑娘伺候赌钱,凑巧应了些纨绔的愿,这赌坊的生意,也就日渐兴隆。
只是这客人,不论赌的,不赌的,皆是为了一睹衡月芳容。
传闻这春赌坊坊主妖颜惑世,貌比四美,却神神秘秘,至今无人睹尊荣。
“这样么?”衡月反问,说着便将方才递给掌柜的碎银收回,眸中戏谑,看出掌柜眼底的不满,“那既然掌柜的这样说了,那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对了,叫人送些饭食上楼。”
“哎。”掌柜强颜欢笑,低声答应着,实则在衡月转身后狠狠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