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侯府和沈酌言身上,让卫令姿不解:“酌言哥哥确是人中翘楚,品行贵重,京都内外无不知他才华如盖。”
“朕给你试探过了,他比文家二郎好,是个能托付的人。”卫昭笑着,用满意的口吻说着。
文家二郎?
卫令姿疑惑看向安从,安从立在一侧,欲言又止,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卫昭:“文家二郎……是谁?”
“文家二郎……文家的,是华阳的夫君。”
片刻失神后,卫昭道,“他负了华阳,就该夜阑人静,悔憾无计。不止他,朕也负了华阳……”。
卫令姿心头一沉,竟从她父皇言语中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卫昭看向卫令姿的眼中慢慢清明:“天家王室,多有不得已。不得已多疑试探,不得已权衡利弊,也不得已……让公主背负责任。”
卫令姿闻言,不禁鼻子一酸:“这些都不是父皇的错。”
摇摇头,卫昭定定看着她:“这半年,比过去十年天下局势变化都快,该是要有新气象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世态如此,这本也不是一个人便能左右的。这个道理,若朕早些参透,华阳也不至于……”
“父皇心中,还对姑姑之事耿耿于怀吗?”
终于,卫令姿问出了口。
“朕此生,深有愧者,便是华阳。朕真心希望,若是可以,大梁的重担你可以不再担负。”
听卫昭说到此处,卫令姿鼻尖不禁一酸。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华阳长公主的悲剧,梁国宫中的禁忌,不仅是她的噩梦,也是他的父皇这十年来最大的痛苦,不然他何须将华阳宫幽闭,却又每日安排人洒扫擦拭。
这个横亘在她和她父皇之间难以坦然应对的悲剧,终于可以释怀了。
卫昭抬头,看着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光亮,于殿中石板映出一道细长的光线:“只遗憾,此身生于乱、终于乱,不得见山河归一,四海泰明……”
三日之后,天光大白。
太子卫岐领携梁国文武跪在乾元殿外,而淑妃为首众妃女官则侧立于室,卫昭苍白躺在殿中内室。
太医院的太医陆续上前为卫昭搭脉,最终向内侍安从与淑妃交换眼神。
淑妃众人顿时了然,泫然泪下,伏地痛憱。
安从强忍悲痛,伏地九跪扣拜后,从卫昭龙床枕畔拿起一卷黄色帛轴。
众人皆知,这便是卫昭的最后一道旨意了。
乾元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安从迈出乾元殿,眼中泛着沉痛之色,双臂将遗诏高举。
殿外长跪的众人见此心中明了,顿时深深伏地。
安从郑重展开遗诏,声音洪亮。
“朕少年践祚,已届十数之年,亲躬肖事,日勤不辍,夙夜孜孜,然入春以来,精神日衰,恐天不假年,去日近矣。朕身去后,宫中持服百日,丧仪从简。太子卫岐,朕之长子,宜承大位,盼诸臣同心辅佐,克重万民。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梁国的三万丧钟响彻华宫,自此,卫岐成为梁国新帝,淑妃金氏以其生母身份进尊太后,卫令姿亦晋为康华长公主。
四月,入殓多日的卫昭棺椁葬入京郊二十里的高陵,谥号仁宗。
五月,礼部上折子重提御花园之事,参奏康华长公主有损国体。
同月,康华长公主自请离宫,前往高陵为仁宗守陵。
八月,沈酌言请辞官秩,在离高陵外不远的青蟠县置了一处私塾。
之后几年的十月初九,便可见青蟠县私塾之上漫天孔明灯夜空飘浮,如凉时明火,暗夜繁星,久久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