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派遣天兵,还有挽回的可能。”
“没有,”司命说,“就算你我即刻下届,也未必挡得住戟天。”
“那怎么办?”月下无比焦急,可司命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自有人前往应对,”司命伸手一指身后柜格的角落,“戟天的命格方才写定了,不会再有更改。”
“戟天和落矜他们联系这么紧密,他的命格怎么会确定?”月下不解,“况且当下人间有谁能同他一战?”
司命没有答话,他将桌上一卷竹简摊开,提笔沾墨,缓缓写上了三个字。
——姚落矜。
“司命——”月下扑过去,“你什么意思?”
“她在三界之外,你怎么能写她的命格?”
“她在三界之外,但姚落矜在人间,”司命抬眼,“月下,一生有多长?”
“一生有多……”
“一念聚散,”他道,“就是一生。”
“姚落矜的一生,尘埃落定了。”
“司命,你不能——”月下看着司命笔下的三个字,只觉得无比冰冷。
“她的来去,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司命道,“从前如是,此生如是,未来……”
“未来如何?”
“我不知晓。”
……
“我想要的比你多,穆翀举,”落矜在穆翀举怀中,她说。
“我们再相遇的时候,我希望是个海清河晏的盛世,你再不必为身世所累,我也无须承担多少生灵的兴衰。”
“一百年太长,我想早点遇见你。”
“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很多。人间这么大,我只住过将军府,绝情峰的景色很好,可我还有更多想看的地方。”
“我从来没看过海,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
她的泪没入穆翀举的胸膛。
落矜直看向他的眼睛,“带我去看海,你答应了。”
穆翀举觉出了异样。
“……落矜?”他低头看怀中的女孩。
此时此刻,被毒药侵蚀,命不久矣的人分明是自己,他能清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可他现在分明觉得,比起自己的命,怀中的姚落矜是更容易飘散的东西。
落矜笑笑,她枕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声。
“穆翀举,”落矜说,“若将你这根空骨剜去,能不能叫你逃脱累世为魔的宿命?”
“……不要紧的,”他说,“一念成魔,一念也能成神,我有一颗心,从不沾染邪佞,与清浊无关,只教天地和你……来看。”
“好,”落矜阖眼,她唇角微微上扬。
“穆翀举,”她说,“清浊之气从不能分善恶,有灭世之神,也有救世的魔,我希望你能做后者。”
“落矜?”穆翀举猛地收紧了手劲,怀中的人却一掌按上了他的空骨。
“穆翀举,”落矜轻声说着,“许愿没有用,神仙太忙了。”
“我们想要的,都要自己取。”
涌入空骨的力量太大,像是滚滚波涛自九天坠下,穆翀举没有分毫拒绝的余地!
此刻。
大地颤动。
岩壳下奔涌了千万年的地气受到召唤。
他们的主人已经回来。
雷声轰鸣!乌云遮蔽太阳,正午日光透不过一丝一毫,狂风卷携砂砾,怨念呼啸!
一道闪电劈过断界山上的制高点。
人魔之交,结界重启——
被戟天破坏做齑粉四散的魔殿如植物生长,眨眼就高耸冲入云端。
雕梁画栋倾塌!众人四散。
他们奔走哭嚎。
此时没人想大蜀、想万民、想三界苍生!
所有人都想活着。
只有一个人,她要死了。
“落矜……”穆翀举的心脏快要炸掉,他根本不能思考,只是前所未有地发觉就要失去,“落矜!”
“三界不好,”她说,“但是这里有你。”
“姚落矜!”
“你别叫它……毁了。”
“啊啊啊啊啊啊——”穆翀举大喊着。
这不是凡人能承受的痛苦。他骨髓被剥离开来,新的血肉生长,一瞬间浊气突破屏障,洗涤经脉识海,此刻以后,没有一厘一毫的穆翀举是旧的。
一百年以后,空骨重新臣服于他的主人。
穆婉婷的目的达到。毕竟穆翀举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新生的——魔。
最后一点力气耗尽,三魂七魄尽数化为精髓,冲进穆翀举的胸膛之中。
再没有真气能够支撑,落矜的身躯缓缓倾倒。
“姚落矜、姚落矜!”穆翀举伸手就去抓,却发现自己再抓不到实物,她的躯体消散在空中,便如从未存在过。
——我是四时清气所化。
他记得,她说过。
——她是九重天上的仙女。
——她要诛灭魔尊。
——她只为他,来了这人间。
“不行……不行,姚落矜!”穆翀举拼了命向前,却连一丝幻影都再见不到。
“姚落矜……姚落矜!”
“穆翀举。”
他整个人一抖,是她的声音。
“他生若寻不见我,且看山海。”
“我自三界中来,三界也是我。”
“……你什么意思?”穆翀举怔忡一下,旋即仰头高喊,“姚落矜你什么意思?你别走你把话说明白!”
“你是不是根本在骗我?你……”
“你去了九重天,就不要我了。”
“还是你……”
她说不要供奉和祭拜,她说要一起看海。
他说爱,可他们甚至没有过几次拥抱。
她说想要三界太平,这事神仙也办不了。
他说哪怕如此相配不上,我也斗胆想与你求个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