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温度降低。
肌肤逐渐有了凉意。我不再有冰与火在体内交织的感觉,只有刺骨的寒冷贯穿我的身体,阵痛不断撕咬骨肉内脏,一点点的睡意也被吞噬彻底。
但我格外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疼痛,坐在黑暗中咀嚼品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13岁,还是14岁?他人避之不及的痛楚,对我来说却是难得的乐趣。在“痛”的信号直达神经末梢的瞬间,大脑产生惊恐的情绪与下意识的逃离反应,还有麻木所无法带来的刺激与惊喜。
父母离异,我判给了母亲,但她忙于自己的新家庭,同父亲一样除了定时寄来抚养费,多年未曾见面。表姐在一家民企上班,996制的上班时间,每天有做不完的数据表格,在一栋几层的小楼里上下奔波,还要忍受前男友的骚扰,对着同事几千的包包和衣服连声羡慕都不敢说。
学校开家长会,要求父母中的一人前来。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坐在一群四十几的伯伯阿姨中间,明明不善言语还硬要有意无意地跟周围家长还有班主任抱怨几句“吴玥之爸爸妈妈总是忙生意,孩子开家长会都抽不出时间来”,怕被人知道我父母离异会让我产生自卑感。回到家就兴高采烈地夸奖我成绩进步了,一点也没提早上骑电瓶车时摔了一跤膝盖流了好多血。
她什么都不说,我也就学她一样,什么也不说。
不说我怎么拼死拼活学习只为了那点奖学金,不说我被班上的女混混辱骂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夸了一句我长得漂亮,不说学校的体育加试我累得耳晕目眩,不说我的校服上有个油渍一直洗不干净。
我常常感觉我是这个世界中无关紧要的、匆忙如风的一部分,麻木地迈开腿一直向前奔跑。
有人说:“我们之所以会死亡,是因为我们活着。”疼痛作为死亡的副产品,何尝不是让生命保持鲜活的一种方式呢?至少每一次跌倒、磕碰、欺凌带来的疼痛,都让我感到生命如刀刃般锋利。
只有楚子航像个怪人一样,例行公事一般询问着我的生活小事。时隔几个月在梦里见一次面,他总是一边像作报告一样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事,然后用平淡的语气问我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我很不习惯同他人讲述自己,总是对他的问题打个哈哈就混过去,他好似并不追究,却总在后面的对话里固执地问好几次同样的话。
梦里我的身形还是保持原样,有次磕破了胳膊,伤口过于明显,被他一眼看见了。
“怎么受伤的?”他问。
原本我俩在一家冒菜店里,因为我嚷着好久没吃冒菜了。事实上在梦里吃到什么美味,现实世界里醒来还是胃里空荡荡。但楚大少爷还是被迫来到卫生不达标的平民阶层小吃店里就餐,还得给我这个奇葩的“梦来客”买单,结果他看见我的伤口,直接把我从店里拉出来,找了一家品味十分高雅并且价格小贵的饭馆,精致的菜品中见不到一点辣椒的身影。
“不小心磕到墙了了。”我说。
“做什么磕到墙了。”他淡淡地追问。
“骑车。”
“我记得你是走路上下学。”
“我那天坐了同学的车后座。”我有点奇怪,心想你不是酷哥人设吗?怎么这么多事啊?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你这样一板一眼地问真的好像在审讯犯人诶。”我开了个玩笑。
“我好几次看见你受伤了。这次是胳膊,上次是膝盖,上上次是手腕。”
我哈哈一笑:“受伤就能得到楚少爷的极致优待,我这几次伤不是赚了吗!”
他压根没捧哏,原本在帮我拿筷子的手停下来,双眼注视着我。
“别开玩笑了,吴玥之,”他罕见地皱着眉头,“受伤一点也不好笑。”
我还是冲他抛了个媚眼,然后满不在乎地低头喝着鱼汤。
我以前认为,楚子航只是我梦里昙花一现的美景,或者是我精神不正常出现的长期幻觉。而目前看来,我已经进入了龙族的世界,那之前与楚子航的种种过往,是否并非只是我的梦呢?如果一切皆为真实,那我是否早在更久之前,就和这个世界有了联系呢?
猝不及防之下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但我并没觉得有多惊奇。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从父母争吵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到两个人递给我两张离婚证、到后来被塞到比我大六岁的表姐家寄居、再到后来表姐下班的时候出车祸当场身亡、甚至如今莫名其妙地被卡塞尔学院录取,我的一切从来都不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生活给我指了一个方向,然后我点点头接受了,一步一步地往什么也看不清的远方走去。
远处有如兽类幽凄长啸的火车鸣笛声响起。我看向钟表,停在剧本早已安排好的凌晨两点钟。然后响起芬格尔被惊醒后含糊不清的抱怨声,接着路明非被他急急摇醒,两个人开始睡眼朦胧地收拾行李。列车开始进站,黄色的车灯亮起,列车员走下台阶等待检票。
“玥之师妹?玥之师妹?”芬格尔喊道。
我从角落里站起身:“你们怎么才醒啊,车都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得太死了。”路明非赶紧低头道歉,头发如鸡窝一般杂乱。我调侃着他的睡姿,带着笑意吐槽着座椅太硬,和他们一起走向列车。
一走进列车,立刻感受到欧洲中世纪的贵族之风,四壁用维多利亚风格的墙纸装饰,古德里安教授和叶胜分坐在绣着金线的墨绿色真皮沙发上。
我们三个在座位上坐好,叶胜便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询问:“需要喝点什么吗?”他举止得体,相貌俊朗,十分温柔和蔼。
“热巧克力!”芬格尔举起手,结果被古德里安一句“不是问你”给怼了回去。
列车开动了。
叶胜说了什么,古德里安又对路明非说了什么,芬格尔在一边哇哇大叫。我看着窗外缓缓后退的景色,看向我刚刚坐着的那个角落。我好像看见另一个我,穿着一样的白衬衫牛仔裤,正坐在那与我对视。火车站外的五彩灯火给她染上了金色的边,逆光的阴影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列车加速,窗外的景色随着列车的高速前进拉长成模糊的光影。我冷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