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作为丧尸,还是作为人类,他们都只能往有人的地方走。
之前是靠人类生存,之后是作为人类生存。
晓无法预知她和暮最后会变成什么东西,那种完成形态能不能被一方接纳……
种种问题,让她凭直觉选择了目前较于弱势的一方。
事态回到了城市之前,她又开始和暮一起流浪了。
“饿……”
这已经不是暮第一次喊饿了,他们来不及采更多的藤蔓,包裹里只剩下半截,还不够一只丧尸吃的。
晓把藤蔓拿出来递给暮。
谁知,这只嚎了大半节路程的丧尸,拒绝了投喂,“你吃。”
他记着晓的胃口,现在该是她饿的时候,他把剩下的藤蔓推到晓的嘴边,怎么都不愿吃上一口,哪怕咽着口水。
从暮昏迷到现在,算起来她有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晓没推拒,张嘴咬下去。
一口入腹,熟悉的昏厥感涌上大脑,她不受防备地向前砸去。
“晓……晓!”昏迷前只剩这道声音,在耳边回荡。
与南城“祈祷”相距两千二百二十六公里的西城“苦藏”大有名头,末日之前,自驾穿越戈壁,前往西城朝圣的人,都将这段路程称为“人生苦旅”。
在这条路上,干旱带来的漫天黄沙,孤独引来的豺狼虎豹,以及失力后倒在地上看见的满天繁星,无一不是苦旅带来的体验。
等到了西城,山顶的佛庙即是“藏”。
西城天气多恶劣,长居于此的人早已习惯。病毒席卷到这儿时,显然没有当地人响应得那样快。
他们以高山的庙为中心,建起了基地,将丧尸阻拦在外面。“藏”可谓“躲藏”,可谓“道藏”。有事无事的人都爱“藏”,是谓“苦藏”。
悄然来袭的末日将这片区域的天气改造得更加变幻莫测,是以,能不畏这两千二百二十六公里,到达“苦藏”的幸存者少之又少。
漫长的路途,寂寞早已不是唯一的恐惧。
海面上的夕阳,与戈壁边界的夕阳是两种景象。
暮的脑海里没有海的记忆,只在今天将戈壁滩上的夕阳镌刻在了心里。
丧尸不该有审美,但他直觉,晓会有。
晓的红外套上沾染了大半的黄土,他不住地用手去拍打,依旧抵不过大风卷起的速度。
他已然顾不得即将消逝的景色,兀自地着急,晓不喜脏乱,他忘不了这点。
暮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镌刻在心里的景都有些模糊,天上昼夜更替,他弯腰扛起了晓。
黄沙没有人的痕迹,更别提丧尸。
他在呼啸的大风里,不顾黑夜地扛着晓走了十几里路,最后在车辙上跪下。
暮趴倒在地,确认背上的晓未染纤尘后,闭上了眼。
晓睁眼即是车顶,身下摇摇晃晃的感觉叫她作呕,她难受得反复眨眼,一睁一闭,一张脸在眼前赫然放大。
“你醒啦。”
“嗯……”
晓慢慢坐起,周围一圈都是人类的味道,她不适应地耸了耸鼻子。
呆坐良久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抬头环顾四周,不少人亦在悄悄打量她。
是……没发现她是丧尸吗?
“请问和我一起的……”她听到自己流畅的话语,有些意外地止住了声。
“你是说你男朋友对吧?”那女人的脸上徒然出现伤感和为难,侧身腾出个位置,方便她看过去,“你男朋友,他已经……他应该是背着你走了很长一段路,我们早上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剩下的话晓没听进去,确认了暮的存在,她直愣愣地看向玻璃上的投影。
她知晓藤蔓的效果,却没想到效果会有这么好。
眼里月牙白的薄膜已经消失,尽管双眼显得有些雾沉沉的,但外表已与人类无异。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吃点儿东西?”女人很热情,不过旁人却有些不喜。
晓能感受到,这句话出口后,其余人看她的视线都略微带点儿不满,有些人更是不加掩饰眼里的厌恶。
她对这些眼神再烦躁,也只能忍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在食物稀缺的末日,谁都不愿被人多分一杯羹。
晓摇摇头,从座椅上起身,走向躺在椅子上的暮。
大巴的椅子不算大,她的体型躺在上面都有些委屈了,更别说暮,一双大长腿搭在扶手上,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俨然一副死人的样子。
她上前掰开他的眼皮,月牙色薄膜依旧紧贴在眼球上。
晓的身子挡去身后大半的视线,没看见她表情的人,皆以为她在为男朋友的死难过。
她松开手,抬头看向窗外。
也不知在车上待了多久,这个距离已经能看清山上那座寺庙的全貌了。
在找到藤蔓,解决掉暮眼里的薄膜前,他们还不能和这些人类待在一起。
外面不断传来丧尸的震颤声,他们似乎是太虚弱了,虚弱得连发觉人类的敏锐都变弱了。
“能在前面把我们放下去吗?”晓牵着暮的手转身,雾霭的双眼将其余人暗藏的喜悦一览无余。
前面的女司机开着车,大声劝道:“姑娘,你就待在车上吧,下去多危险啊。”
“是啊。”眼前这个女人也这样劝说着。
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太太在暮前面的座位上嘀咕:“人家要走,就让人走嘛。费那个劲儿!”
这一声一出,许多人跟着开口:“对呀,对呀。”
劫后余生的他们有些忘了,他们的命也是在别人的同情下换来的。
“大家都安静。”男人站起身来,扶着椅子问,“现在虽然没看到,但这些声音你都听到了,它们只会更多,你考虑清楚了?”
晓沉默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的声音她听过,是侥幸从藤蔓那儿逃出一命的人。
而他身边的那个……是那晚带人去工厂的男人。
啧,这下是更没法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