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黯然,满目苦涩。 也是,谢不倾这般爱洁,绝不要旁人碰过之物,就算魏烜不曾得手,她也算是被魏烜沾染过了,他嫌自己脏的。 她怎还敢将谢不倾看作救赎? 那日他的讥诮言犹在耳,明棠的泪又要往下落。 谢不倾看清了她眼底的黯然心死,抽出去的手又鬼使神差地握住了明棠的手,擦去她掌心渗出的血丝,到嘴边的话拐了弯,成了:“你不脏。” 比他干净。 那一日雨下见她,她的双眼比这世上一切都要澄澈干净,好似炼云澜里的烟炼着山海间的雪。 若非如此,他亦不会说出后来的那一番话。 原是为了试探,却不料她这样干脆。 明棠霍然抬眼看他,谢不倾却垂下了眸,错开了视线。 谢不倾擦着她磨烂的掌心,低声问道:“疼不疼。” 明棠这才发觉自己的掌心磨了数道伤口,想起来方才是如何被魏烜一把掼到地上,粗粝的砂石地面瞬间磨得她掌心沁血。 她分明不想回应的,谢不倾这样干脆地拒绝了她,仿佛她是什么倒贴不值当的脏物一般;可她又想起谢不倾后头说的话,想起他问起自己疼不疼,他的手上身上都沾了和她一样的血,他……大抵并不是嫌自己脏? 明棠想不明白,可是掌心的疼意却是真的。 其实这疼痛比起脸上、脖颈上的疼痛不值一提,可谢不倾这样执着她的手,问她疼不疼,她就觉得丝丝疼痛一下子难以忍受起来。 “疼。疼的厉害。”明棠低声嘟囔,不自知带了委屈的哭腔。 “嗯。”谢不倾将身上的氅衣脱了下来,将明棠整个人罩在其中,忽然将她一把抱起。 明棠惊得一下子捉住他的衣襟,晃晃荡荡的,仍旧有些心惊胆战。 她还想说什么,谢不倾却将她的头按入自己的怀中,点了她的睡穴。 明棠一下子昏睡过去,她本身就精神紧绷了一夜,情绪如此大起大落,如今竟在谢不倾的怀中昏得不省人事。 “去,料理了。” 谢不倾的嗓音溢着寒气。 他顿了顿,又道:“永亲王近日是过的太舒坦了些,过几日是永亲王妃寿辰?本督有礼要送。” 有几个锦衣卫的身影从夜色之中跃出,冲着谢不倾行了礼,跃入到那一片草丛之中。 倒是先前那个娃娃脸笑眯眯的青年人抱着剑,稍稍慢了两步,扫了一眼主子怀中抱着的那个娇小身影,才道:“今夜如此,世子倒不好出宫。” “去执金卫叫魏轻来。” 谢不倾的吩咐素来简短,上一句跟不上下一句的,不过他也跟了谢不倾十年,不必他再多吩咐,已然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安排了,点了点头,转头往甘露殿去了。 甘露殿之中已过了群臣献宝之机,小皇帝酒意正酣,以手支在龙椅扶手上,懒懒地看着台下歌舞。 太后饮了些酒,说有些不胜酒力,回慈安宫去了。 可皇帝分明看见他这母后面色好得很,只是她神情潋滟,匆匆而退,不知是有什么事情叫她这般性急。 酒意也叫他有些昏昏欲睡,宫中歌舞没甚新鲜的,正觉百无聊赖,乐官的鼓点却忽然一转,换成了轻快明媚的曲调。 大梁国乐曲风厚重古朴,极少有这样活泼轻佻的曲调,原来是从宫外请来的一个颇具盛名的民间乐班。 而随着鼓点轻轻,乐姬之中之中忽然捧出一朵巨大的莲花灯来。 而灯中映出一女子姣好柔媚的身影,众舞姬在她身侧翩翩起舞,却皆比不上那灯中朦朦胧胧的女子身姿。 如此惊鸿一瞥,竟惊为天人。 而台下明家的席位,几个纨绔子弟正缠着明宜宓要她喝酒,她一张冷艳的面孔上难得的浮现出几丝不耐——明棠更衣久久未归,她又是头一回进宫,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罢? 明宜宓极少发怒,但这几个纨绔子一门心思缠着她,她也动了怒,一把推开了伸到面前的几个酒盏,横眉道:“我已说过不喝,若你们还要搅闹,我便请我外祖母来!” 她搬出长公主来,几个被酒意冲昏了头的纨绔子才终于想起来明宜宓头上还有个长公主,加之方才上头整治了明棠,如今终于想起明棠的身份,一个个面色讪讪地躲开了。 明宜宓急急忙忙地往殿外走,出殿的时候看见个面善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见了她,脸色一亮道: “明大娘子,明三郎君命奴过来同您禀告,她于更衣处与景王世子相谈甚欢,已然跟着景王世子去见玩了。景王世子见三郎君醉酒,赐三郎君于雨花台休憩,今夜便不出宫了。” 那小太监说着,还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躬身呈到明宜宓面前。 那玉佩雕着只胖乎乎的兔子,明宜宓见过明棠带这一枚腰佩;且她仔细端详这小太监,认出他确实是景王世子魏轻身边的贴身内侍,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是同表哥在一处,那我也放心了,你与表哥说,我这三弟身子弱,不许闹腾她。等明日我三弟酒醒了,可得好好给我三弟送回来,否则我饶不了他!” 明宜宓与魏轻极为相熟,一听明棠跟着他去休息去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也带了几分笑。 那小太监点头哈腰地去了,明宜宓才安心地回到殿中。 她回到殿中去时,那歌舞已然结束了,远远地瞧见一舞姬打扮的女子被引到小皇帝面前去接赏,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只不过她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乐舞都演过了,宴席也将要落下帷幕,今日这般场面她甚是厌烦,终于可回府去了。 太后寿宴欢腾不休,丝竹声响了半夜,终于渐渐歇了声。 不过宫中倒传来一个好消息,久未娶妃纳嫔的小皇帝,今夜宠幸了那位灯中舞的舞姬,封为美人,赐号为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