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等他走出好远去了,才悄悄地说话。 “阿娘不是说,那个是会抓小孩儿吃的恶鬼吗?怎么他不抓小孩儿,反而吃糖?” “也许糖比小孩儿好吃?” “嘿嘿,那家店的糖确实好吃,只是阿娘半个铜板都不肯给我,我买不起。” 流着大鼻涕的孩子们讨论了几句,飘进谢不倾的耳朵里。 谢不倾没说话,只是转了回来,吓得那几个身上的衣裳都打着几个大补丁的孩子鬼哭狼嚎地逃跑,他却将手里拿着的其他口味的糖果袋子丢到他们中间。 糖袋子有些摔裂了,五颜六色的糖果散落在外边,谢不倾见那几个孩子不敢过来捡,又退了两步。 到底都是些半大孩子,抵不住糖的诱惑,有一个上去捡了,另外几个就上去抢,一片热火朝天之象。 谢不倾要回头走,瞧见角落的雪堆里忽然窜出来一个和小狗儿般黑瘦的孩子,瞧着是个乞儿,身上的衣裳酸臭难闻,衣不蔽体。 他一下子跑到孩子堆里,也要抢那糖果,但他这般瘦弱,哪打得过旁人?什么也没有抢到,倒挨了别人的拳打脚踢。 抢到糖的孩子皆走了,那个挨了打的乞儿半糖在地上,嘴角都在淌血。 可他倒浑然不在乎似的,见地上还有几颗摔碎的糖,大抵是被人踩了两脚,沾了不少灰尘,没人肯要,他也如同捡到宝贝似的一点点拿起来吃,有些实在拿不起来的,他便趴在地上直接舔食。 不过几丈之隔,谢不倾浑身珠玉锦绣,纤尘不染,长身而立;那边的小乞儿衣不蔽体,为了摔碎的糖果情愿趴在地上吃沾了灰的。 谁也不知这样大的雪,明儿他会不会冻死。 谢不倾含着口中软软甜甜的饴糖,想起来一些记忆,莞尔一笑,将口中的饴糖咬碎了咽下,转身离去。 他没救那小乞儿, 天不怜苦痛,处处埋荒骨。 谢不倾没那悲天悯人的胸怀,这世间人各有各的颠沛流离,当年是他于苦海之中自渡,如今也不会再渡旁人。 谢不倾进了私宅秋棠居。 因他喜静,宅子里不曾放人伺候,见他进了私宅,几个洒扫的锦衣卫皆隐了身形,院落里顿时一片静寂。 外头远远地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有了点儿细碎的年味,谢不倾站在廊下吃糖,夜色渐渐落了,那一袋糖果也见了底。 灰蒙蒙的,没甚月色,廊下点着的几个纸灯笼随着夜风微微地晃动,谢不倾鲜明的轮廓一时被照亮,一时溶在夜色里。 然后钻心的疼痒忽然传来,谢不倾轻咳了两声,脚边积的一层薄雪上便见几点殷红的血滴。 谢不倾口中的桃子清甜便染上腥甜之气,叫他厌烦地皱了皱眉。 “您说您这是何苦?既吩咐寻了药来,又不肯用,白白叫自己受苦?” 外头传来魏轻的声音,他吊儿郎当地扇着金玉扇子正走进来。 谢不倾冷眼看他:“没请你,不请自来?” 魏轻大笑两声,从怀中取了一个小玉瓶,双手奉到他的面前:“小的什么身份,怎敢不请自来?自是有人特意在我出来的时候将我拦下,拖我给您送些消肿化瘀的脂膏,说是方才将您撞疼了的赔罪。倒是您鲜少到这儿来,倒叫小的好找。” 莹润的小瓶儿在魏轻的掌中,谢不倾如夜风冰凉的双瞳里映出小小玉瓶的倒影。 同它的主人一样,瞧着光滑玉润的,拿到掌中来,却必是冰凉的。 谢不倾接了玉瓶。 魏轻没敢多留,东西送到了就走,待出了秋棠居翻身上马的时候,无意之中瞧见这私宅的宅院名。 “秋棠居。” 他轻声念了念这三字,忽然有些心领神会了。 晚夜“哒哒”的马蹄里,魏轻在叹息:“这个舍不得,那个也记挂着。当局者迷,当局者迷啊。” 谢不倾夜里在秋棠居休憩了。 他睡前将那小玉瓶反反复复地看了看,却又好似在透过这玉瓶看谁。 下半夜的时候他终于睡了过去,却又做起梦来。 谢不倾鲜少做梦,一时之间并未反应过来。 天苍苍,野茫茫,入目尽是歪倒破烂的墓碑草席,地上的土都没有翻好,间或能瞧见下头藏着的尸身枯骨,臭气蚊蝇漫天。 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凉可怖,远处有鸟儿“咕咕”的尖啸声,偶尔有几个人抬着新的草席过来,满是嫌恶的往地上随手一丢。 此处分明是葬人魂之处,却瞧不见寻常的生离死别,连最后一点人情都闻不见。 只因这是乱葬岗。 这一处他再熟悉不过,从睁眼到被人带走,他在这里呆了好些年。 瞧见这些,谢不倾早已心无波澜,甚而觉得久别重逢。 谢不倾见自己手里捧着一截看不出是什么的臭肉,脸上身上皆还在流血,大抵又是在乱葬岗之中和四处奔跑的野狗抢食,被野狗所伤;也有可能是被前来抛尸的各色人瞧见,挨了一顿不知是谁的打。 其实在他看清自己双手掌心皆是数不清的新旧伤痕交错,身上的衣裳也还是那样破烂之时,便已然知晓自己身在梦中。 妄念、执念才叫人发梦,谢不倾不愿被梦境所缠缚。 但他自从重新入京,便再也不曾做过这个梦,怎如今又梦回当年? 谢不倾口中似还有清甜桃香,他有那么一刹那恍神。 于是也就放任自己在梦中这样枯坐。 梦境总是光怪陆离,谢不倾久坐许久,又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觥筹交错,香粉纷飞,靡靡之音,男女欢笑。 他也不知从哪里打马而过,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