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也不知怎么办。 明棠见她脸色复杂,轻叹了一口气,从桌案的暗格中摸出另一封红封来,与方才的红封放在一处,颇有些歉意地同她商量:“方才的是我给你的新年体己,你收着就是。至于这一封,我这两日还有些事情要辛苦你,权当我借你一用的酬劳,可好?” “属下与小郎之间,几时还论这些!” 拾月急了,方才被阿丽的事情压住的惶然终于化为了焦急的泪滴。 明棠用她,何时需要商量,还要另配酬劳礼金? “拿着罢,你这些时日在我身边鞠躬尽瘁,算是我对你的心意,莫哭。” 明棠小脸柔和,见她哭了,也有些触动。 拾月的性子爽朗耿直,平素里也少见伤春悲秋,今日见她哭成这般模样,明棠心中也酸涩起来。 她站起身来,从袖中取了干净的丝帕来。 原想替她擦擦泪滴,又昏昏沉沉地想起来自己真是病糊涂了,她一介郎君身份哪能这般劝慰拾月,便将手帕放入她的掌心,拍拍她的肩膀: “你既能为从龙卫,自然说明你做事妥帖,事事做的极好。不是你的错,莫要怪罪自己,要怪只怪我狠心。” 明棠说着,又咳嗽两声,但她的眼在灯下温润如玉,不见一丝苛责。 拾月听到她这句话,当真是哭成了个泪人。 明棠对她,从未狠心。 从龙卫确实是西厂之中人人艳羡的顶层,但为从龙卫者,所受压力更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若非从龙卫之中需要几个女卫以应对不时之需,其实以她与摘星的功夫是进不了从龙卫的。 她在从龙卫之中,每日提心吊胆,稍有不慎做不好事儿,所受责罚怨怼比之锦衣卫更严数倍。 西厂的规矩是铁令,无论是否是她的错,事情不曾做好,便要受罚——拾月知道自己享受了旁人不能享受的风光,拿别人几倍的俸禄,该承担的责任便也比旁人多的多,早已经习惯了揽错自责,却从未听过明棠一般的话。 她道,不是你的错,莫要怪自己,要怪只怪我狠心。 怎能怪她? 只怪她自己不知督主去向,反叫小郎误会。 拾月从未怪过明棠,她泪淌了满脸,更不知如何面对明棠。 才抬了泪眼看她,便看见她温和平静的面上有几分倦容。 拾月这才想起来,明棠自个儿还是个病人,方才才打起精神来吃了东西、喝了药,又为院中的奴仆拟了礼单、包了锦囊,还与自己说完了阿丽的事情,恐怕早已经精神不济。 纵有千言万语,拾月如今也说不出口了,只得低头道:“小郎正病着,万望小郎多休息才是,属下先告退。” 明棠点了点头,身形却微微一晃。 拾月下意识如同往常一般扶她一把,明棠却借侧身端茶的动作,疏离又委婉地避开了她的手。 拾月无法,闷闷地擦了一把泪,没拿那两个红封,一个人走到外头去了。 明棠见她落泪,心中亦有些难言的苦涩。 只是她本就是强打着精神,身上实在不痛快,现下也无心想那样多,干脆一头睡倒下去。 须臾,屋子里头便寂寂然没有一点人声。 远方烟火依旧繁华荼蘼,连绵不绝的爆竹声中带来的暖意重重,却吹不散潇湘阁中处处不同的忧愁。 鸣琴将所有人的锦囊发下去,众人一听是明棠的心意,皆欢欣鼓舞起来,开开心心玩儿去了,叫潇湘阁终于有了些过年的热闹。 送完了锦囊,鸣琴又想起沈鹤然来——她一天一夜都在照顾明棠,忙忘了这个小傻子。 明棠之前就准备好了给他的年礼,说是要等除夕的时候亲自给他,只可惜她忽然病了,鸣琴也不愿越俎代庖,只打算顺路去他的屋子看一眼。 倒见里头静悄悄的,早熄了灯。 伺候他的小厮同鸣琴说,沈鹤然这几日都很乖巧,自从知道明棠又病了,今天一整天都没闹腾,早早地睡下了,说是不给大伙添乱。 鸣琴最后才往阿丽处去。 她不乐意见到阿丽,打定主意把那锦囊丢给她就走。 正这般想着,黑灯瞎火里走过去,鸣琴忽然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蹲下身一看,这才发现阿丽不知何时昏倒在自己的小屋门口。 好在阿丽是昏倒在廊下,没在外头的雪堆里,至少有屋檐挡风。 虽吹了大半夜,身上冷极了,倒也没凉透,被鸣琴吩咐下去煮的两大碗姜汤给灌醒了。 一见她还活着,鸣琴半是庆幸半是遗憾,冷冰冰地将那锦囊一丢,转身就走了。 阿丽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将锦囊接过来拆开,发现里头是鼓囊囊的几个银元宝,比通房的月例红封还多。 她心里不知想到什么,手上一颤,几个银元宝便从她手中滚落在地,滴溜溜地滚了几圈,沾了灰尘,好似她那肮脏浊臭已洗不干净的表里如一。 小屋之中也传来细碎的呜咽哭声,与院中不知几处的叹息啜泣交融在一起,平添苦痛。 阿丽落泪,双采担忧,鸣琴劳碌,拾月也几乎是在院子里站了一夜。 她越是站着,心中越是有个念头在涌动。 若说从前,这念头不过如同个玩笑似的偶尔在脑海之中浮现; 但今日这一番,拾月反而在吹了一夜的寒风之中想明白了。 她打定主意,只等明日天亮,寻个空当回西厂一回,将这事儿了了。 这般一想,她才觉得在自己心中沉甸甸压了一夜的苦涩终于散去些许。 而下半夜的时候,鸣琴几次出来换炭盆熬药,发觉连外头连绵不绝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