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跟在使女的身后,缓步走来。 她的目光温静,并无对此处的更多好奇,也不似每回都借着表兄妹的名义,入了周府便止不住探寻的明以江。 胜雪衣袍,轻柔的雪绒丝缎、狐裘氅衣都不及她的目光轻轻,眉目仍旧与周时意这些日子里魂牵梦萦的一样,明艳风流如昔。 周时意见了明棠,心中便是一停,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放了。 她面上忍不住地有了笑意,恨不得立即奔到明棠身边去,却又近乡情怯似地思索自己是不是修养太久,不如往日好看了,会不会不讨明棠喜欢。 周时意几乎满心都扑在明棠身上,没注意自己的衣摆太长,一脚便踩中了,整个人顿时往前扑过去。 明棠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接她,却又想起自己今日本就是为断她情丝而来,又在极快的时间里硬生生止了步,看了拾月一眼。 拾月见明棠动作,便知道她心里到底还是担忧周时意受苦,于是飞步上去,将几乎跌倒在地的周时意扶住。 周时意小脸煞白,惊魂未定地喘气,紧紧地抓着拾月的衣襟。 “周大娘子小心,可有伤着哪儿?” 拾月见明棠的眼神一动,便也心领神会地替明棠开了口。 周时意的眼神这才动了动,摇头道:“不曾受伤,多谢相助。” 明棠的目光这才安心下来。 周夫人跟在后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心中本就满心忧心忡忡,看见周时意将要跌倒时,一颗心都几乎要蹦出来。 正好看清明棠眼底的担忧,瞧见明棠那下意识一步上前的动作,亦发觉她复杂而狠下心来的止步,更也看见她朝拾月使的眼神。 分明担忧,却不敢亲身而为,唯恐再惹出什么情丝缱绻,这才让使女代劳。 这皆是电光火石之间她下意识的动作,不可能作伪。 周夫人在那一刹看出明棠对周时意的关怀乃是真情实意地出自内心,而避嫌亦如是——她的心思何等细腻,从认干亲一事起便对周时意没有半点图谋,到了如今谁也能看出周时意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时,她也仍旧没有半分利用之意。 周夫人忽而十分惭愧。 周府之中,人人都怀疑明棠会挟恩图报,皆怕她盯着周府的权势,借此去夺自己镇国公府的爵位。 但明棠行事,从无此意。 其心澄澈,至少对周时意而言,从无半分谋求算计。 周时意这时候也才回过神来,扶着拾月站定了,很有些局促地看着明棠:“明三郎君。” 明棠抬头看了看周遭,见周夫人站在不远处,正能瞧见她二人,也不至于听见她们谈话,心中亦是一定。 中庭有饮茶赏花的长廊小筑,明棠请了周时意先行。 周时意见明棠与她相处与从前别无二致,心中一喜,含着笑意安心坐下。 而明棠亦在不近不远,最合适不过的位置落座。 周时意从未有这般与明棠对坐之时,更觉得心中熏熏然,命使女上茶,特意挑了自己今日里最爱的明前海棠花茶,等茶上来了,便将自己的使女挥退。 那使女哪敢随意走开,放她二人孤男寡女在这小筑之中闲坐,吞吞吐吐不肯走。 明棠便看向周夫人的位置,道:“我与阿妹是自家兄妹,有体己话要说,你若担心,便在夫人身侧,盯着我二人便是。” 周时意一听到明棠口中极为生疏的“阿妹”二字,面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苍白,却也只得勉强维持着面上摇摇欲坠的神情,令那使女下去。 那使女也只好唯唯诺诺地下去。 周时意心中犹记挂着那一句“阿妹”,目光好似被面前氤氲的茶烟所迷,红唇几经嗫嚅欲开口,却终究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敢垂眸,只怕自己懦弱地落了泪,只睁着一双杏眼,倔强地透过茶烟看面前的明棠:“三郎君,此话何意?” 明棠见周时意如此执著,只觉得惋惜,却也无能为力。 她身负如此秘密,回应不了任何一个不知情人,更罔论是与她同为女郎的周时意。 “时意吾妹,近来可还好?” 明棠终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也不曾回应她的话,只是关切地问。 不是“阿妹”,却是比阿妹更叫人心死的“时意吾妹”。 一字一句,分明温柔关怀,如同她嫡亲的阿兄一般好,却好似将她的心架在火上,炙烤凌迟。 周时意不答,只这样看着明棠。 明棠分明看懂她的倔强与强撑,却更知道应当快刀斩乱麻——情之一字,她虽不曾亲身经历,却知道越拖越难割舍,到后来便更成了一块儿解不开的伤疤。 故而明棠眼底的关切却也没有半分减少,口中亦是一字一句:“阿妹伤重,我因身份避嫌,不敢随意慰问,但日后阿妹与我入了明氏宗祠,日后便是我的亲妹妹,我再与阿妹往来,旁人也不敢多言一句。” 周时意仍旧看着她,不发一言。 而明棠亦坚持着与她对视,语气稍稍沉了些:“阿妹。手足亲情,总比旁的长久。当迷途知返。” 手足亲情? 比旁的长久? 迷途知返? 她竟视自己为迷途? 便是从前确实在书中看过那样多的这些话,知道那样多的大道理,周时意心中仍旧溃不成军。 再是倔强地睁大眼睛,也仍旧有泪滚落,滴答在那一盏明前海棠花茶里,荡开的涟漪亦如同她在这初春凋零的年少情丝。 圈圈逸散,永无归期。 长廊边种的不知名花朵已然抽了芽,而周时意心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