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二叔发话,乔氏的私库便怎么也保不住了。 仆役奉命而去,乔氏的眼睛都几乎黏在那人的背上,偏偏明二叔发话,叫二房的奴仆将她架回正院去休息,绝不准她跟着去看,乔氏连指甲都要掐断在掌心。 她恨极了,恨明二叔,恨叶氏,恨四夫人,更恨半个身子挡在四夫人身后的明棠。 她恨明二叔,却不敢反抗明二叔的安排; 她恨叶氏,却忌惮叶氏身后的高老夫人; 她恨四夫人,却害怕大长公主; 所以她最恨,也最敢恨的,也只有一个在她眼中无依无靠的明棠。 乔氏在推搡里回过身去,死死地瞪着明棠——这丧门星,有她的地方没有半件好事儿! 若是她当初随着她的爹娘一同死了,爵位无论立嫡立长,都是她二房的囊中之物。 就算明二叔无缘镇国公府之位,她也能做个世子之母,未来捞个诰命也是易如反掌,谁能想到这死病秧子能活到今日? 乔氏越想越疯魔,一面想着自己若成了世子之母何等快哉风光,一面又恨明棠恨得眼欲滴血,若非还有半分理智,简直恨不得上去一口将明棠咬死。 她这样死死地盯着明棠,却眼见着明棠勾起一个笑。 明棠那张脸,只要有半点儿鲜活神色,便容色昳丽、勾人万分,落在乔氏眼中,简直叫她厌弃地呕血。 而那笑容无半点儿温驯,只留深深讥诮,远远地立着,一身的光风霁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这一身的血污狼藉,与明棠平素里的温驯谨慎全无相似之处。 乔氏猛然想起,明棠曾开祠堂,以长房嫡孙的身份叩问祖宗,质问高老夫人——她若真是个温润懦弱的废物点心,哪来的胆气去开祠堂叩问祖宗? 眼下她的神色何等轻蔑,望着她这个名义上的二婶娘,没有半分亲情,只余冷漠。 乔氏顿时浑身一凉。 她从前竟从未想过这些,甚至到今日也只觉得,是明棠攀上了四房的高枝儿,找了四房布下这一局。 但如今与明棠对视这一眼,她忽然觉得自己想得太错。 不是四房,是明棠! 这一局,定有这病秧子的手笔! 乔氏被自己心中这个念头惊得说不出话来,狠狠打了个冷战,甚至来不及生出憎恶厌弃之心,只觉得万分可怕。 明棠……她若不是那样好糊弄的脓包,那她往日所作…… 乔氏心如死灰,一时间心乱如麻,今日受到的刺激太过,终于是承受不住,双眼一翻白,就这般昏了过去。 明二叔看了一眼,没动半点恻隐之心。 而四夫人堂而皇之地跟了上去。 明二叔见状深深恼恨,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些拒绝的话,便见四夫人眼皮一掀,冷冷瞥他:“二房多次害我宓娘,此乃板上钉钉的事实。 二叔也为人父母,应当知晓儿女是父母何等的心头肉,这毒妇屡次三番背着二叔害人,料想也不只害了我的宓娘一人。我也想亲眼见见这私库之中,是否藏着数不尽的害人之物。” 明二叔刚想斥责四夫人此话无礼,毕竟乔氏一介深宅夫人,纵使是恶毒,却也不应当能藏那样多的害人之物;而且她再蠢,也不应当蠢到把所有的证据都放在私库之中。 却不想明棠幽幽的声音传来。 “前朝窦后善妒,自己膝下无子,便容不得后宫之中有子,有孕嫔妃皆被其以红花落胎,貌美嫔妃也常受其毒害——四婶娘之担忧,其实也不无道理。” 明二叔下意识觉得不对,回头就看见他最讨厌的那一张桃花面迎着他微微地笑:“有感而发,并无他意,二叔不必放在心上。” 但明二叔显然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前朝窦后之善妒恶毒世人皆知,不仅仅因为她对其余妃嫔的毒害,更是因为她的狠辣。 窦后一心求子,好不容易诞下龙子之后,因恐惧惠帝另有子嗣而转立他人之子为储君,甚至对帝王用药,将帝王害得不能人道,以此永葆她膝下皇子成为唯一的储君候选人。 明二叔忽然猛然一顿。 由史思人,他猛然想起来,自己与惠帝,是否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惠帝风流爱美,后宫之中环肥燕瘦,美人三千,夜夜流连。 他因此亏损了身体,所以膝下子嗣绝少,有也不过零星几个公主,是以后来几乎被窦后绝了育,也丝毫不曾怀疑,直到窦后被心腹女官出卖,这才东窗事发。 那他呢? 这些年明二叔确实耽于美色,但也知晓肾精乃是男人之血,流失之后必得大补,故而从年轻纵欲伊始,便花了重金找大夫开温肾锁阳的补药养着,只怕自己身体空虚。 与乔氏初初成婚那一年,乔氏很快有孕,高老夫人为他张罗的几个通房丫头也接连有了身子,他也自认为自己这般“能力”,算得上很是龙精虎猛。 但不知怎的,他膝下头一个郎君明以渐,生下来便脚有骈指,是个畸胎,后来在白马寺养着,还养成了个双腿不能行动的残废。 后来乔氏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他又连纳了几个妾室,有两个坐胎不稳滑胎掉了,有几个生了女郎,却也多半是年少夭折,千辛万苦才得了一个明以良,后来就几乎没有子嗣——惠帝还有几个公主,他是几乎没有。 乔氏与他皆心急万分,甚至怀疑是否是他那儿不得用了,夫妻二人私底下悄悄地花了重金请了好几个大夫来,却也都说他身强力壮,应当只是子嗣运不旺。 故而虽然收效甚微,明二叔至今还在辛勤耕耘——只是这耕耘到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难得的果,却又被乔氏折腾掉了。 明二叔是决计不会认为,妾室的孩子掉了也有自己不曾告知乔氏的一份责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