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点点乌沉下。 睡不好,才生这般乌沉。 谢不倾大抵是真的累了,她这屋中又时常点着安神静气的香,叫人容易沉眠。 明棠原不觉得冷,这会儿却不知怎的,下意识将自己夜里看书时备着的绒毯抽了出来。 若非那绒毯没生眼,这会儿恐怕要与明棠大眼瞪小眼。 明棠看了看手里的绒毯,看了又看,最终还是虚虚地披在谢不倾的身上。 而她又见谢不倾的发髻束得有些紧了,遂又轻轻抽了玉簪。 谢不倾的发散落下来,将他皮相上那一点儿凶煞之气一同化去了,只余下温润。 他若不开口不睁眼,皮相其实甚是温润如玉,但又与小皇帝那样的纤纤玉质不同,他如墨玉古朴沉敛,静默而不生辉,百川入海。 桌案边的博山炉一点青烟袅袅,如同飞鹤似的在他背后盘旋,愈发显得他沉静至极。 明棠定定地看了很一会儿,然后才惊觉自己看的时间有些长了。 但谢不倾现下睡了,也察觉不到她在看,明棠遂允自己多看几眼。 却不想谢不倾忽然睁开了眼,那眼中哪有半分睡意? “怎么,是担心本督着凉?”谢不倾坐没坐相地往旁边一倚,伸手去勾弄明棠的手指,一面拢了拢身上的绒毯,又伸手拨开鬓角的发,愈发显得眉飞入鬓。 明棠心中一顿,不知如何作答。 谢不倾也不要她立刻回答,只是戏谑地看着她。 这男人今日穿的绯衣像只花蝴蝶,又披散着长发,如同骗人灵魂的精魄。 明棠想了想,面部红心不跳地说道:“不是,绒毯生了眼和腿,自己爬到你身上去了。” 谢不倾从没听过这样荒谬的借口,只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又仿佛格外可爱几分,眼角都染了些笑意:“是么,那还请明世子给本督瞧瞧这生了眼的绒毯眼睛与四肢都在何处?” 明棠便伸手要去取这绒毯,心想着干脆用笔在上头画两个大圆就是眼睛,再牵出四条墨线来,就是四肢了。 倒不想她才伸手,谢不倾也伸了手,于是她反而一整个扑到谢不倾的怀中去了,成了个投怀送抱。 谢不倾一手揽了她的腰肢,另一手便去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的下唇上轻轻摩挲:“明世子究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连这样的妙言也说得出口。” 明棠顶道:“吃了‘妙语连珠丸’。” “这是什么丸药,这样新鲜?”谢不倾眉眼一弯。 “《丹记》第十九页第二方,就是‘妙语连珠丸’。” 《丹记》乃是相当杂且偏僻的一本杂书,其上确实记载了一些有用的丹方,不过大部分都是作者闲暇时候胡诌所作,奇思妙想,什么人间不存在的丹药作者也归纳其中。 明棠遂确实看过《丹记》,但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记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之中是否有那“妙语连珠丸”,不过只是随口胡诌。 “唔?果然如此?”谢不倾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 “正是。” 却不想谢不倾伸手将二人的发叠在一起,一同绕进了自己的指尖,一面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不是,明世子输本督一件什么?” 明棠不信这样偏杂的书谢不倾也看过,但她生来警惕,便道:“……什么也不输,记错也是人间常情。” 谢不倾嗤笑一声:“可没有这样的道理。文人相赌,哪有什么记错之说,不过技不如人而已。” “是是是,我技不如人。”明棠见谢不倾如此,也摸不透他是不是当真看过《丹记》,遂不接话了,能屈能伸向来是好品格。 “《丹记》第十九页第二方,不是妙语连珠丸。”谢不倾却倾身下来吻她这张吃了“妙语连珠丸”的唇,在含混里说道:“如今再认输,已然是晚了。” 他还要冠冕堂皇地说:“《丹记》里头都没有的好丹药,且让本督尝尝究竟是什么滋味。” 羞窘得明棠恨不得踢他。 “妙语连珠丸”究竟是什么滋味,这谁也不知道。 但明棠的唇舌柔软,被谢不倾勾着柔肠百转,气喘吁吁。 明棠被他结结实实亲了个遍,心中却还是很不服气。 在他终于松了自己的唇,闲闲地依靠在侧的时候,忍不住还是问道:“我不信你当真知道那一页上写了什么。” 谢不倾的眼一看她,横生了许多温柔笑意:“《丹记》第十九页第二方,乃是记载的一枚‘忘情丹’,服下此药,顿时断情绝欲,人间千百种情欲顿消。” 明棠思索了一番,却陡然发现,自己纵使是问了也没甚意思——她又记不得,手里头也没有《丹记》的原书,问了也不知道谢不倾究竟是说对了,还是满口胡诌骗她。 于是她道:“我不信……” 她后头那句“定不是这‘忘情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谢不倾懒懒的笑意传过来:“本督也不信。” “人间千种情,又岂是一枚丹药便能消弭殆尽的?” 谢不倾说的不是那一页是否是这丹方,而是他不信这忘情丹。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二人缠绕在他指尖的发松开了,又系在一处。 明棠还在思索他这一句话究竟是何等含义,不曾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知谢不倾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系紧在一处的发以内力切下,悄悄地收拢在自己的衣袖之中了。 他看着明棠的脸儿,一眨眼掩去眼底漏出的淡淡情思:“世间种种,皆不是那样好忘怀的。若是当真有这样的丹药,恐怕也不能奏效,须知连时间都淡不了情,一枚莫须有的丹药又如何能够做到?” 当年在乡野田埂上的初见,便是过了这样多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