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琴笑道:“小姑娘爱美,脸上涂些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小郎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没得又整出一个新阿丽来。” 她提起阿丽,明棠脸上的玩笑色便淡了些,忽然好似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可收拾好了?” “都配合着拾月,都收拾好了。”鸣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明棠心里便有底了。 说了这一会子的话,明棠便又有些倦了,鸣琴看出她眉目之中的疲惫之色,也不缠着她说话了,伺候她洗漱吹了灯。 但一院子的静谧,明棠反而听见自己的思绪如雷一般响动——鸣琴点醒了她,她到了这样静谧安静的夜里,更觉得自己满怀的心事碰撞叮当。 不仅仅有那些不可宣之于口的心意缠绕,更多的还是回到明府这大宅院之中,满腹汹涌而来的算计。 有那样一刻,她甚至也觉得,在那催眠术之中,小帝姬可以那般无忧无虑,叫她歆羡不已。 青丘的小帝姬没曾经历过那些两辈子的仇恨,性子活泼自在,万事随心,自由自在,可她却背负了这两世的仇恨与期许,压得自己没有一刻喘得过气。 若是自己也是青丘的小帝姬,是否也有如同她那时候的勇气一般,为了那镜中花水中月心上人,当真勇往直前? 而她若正如同小帝姬一般鼓足勇气,是否也会如同她一般,苦苦追寻数载,最终求来的,不过是个将她当成工具一般予取予求的“封无霁”? 明棠想不出答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鸣琴守了她两个时辰,见她似乎仍旧在床榻之上微微地挪动着身躯,只好点了两颗安神的香丸,等香意弥漫开来之后,里头的动静才终于安静下来。 鸣琴担心她,便悄悄打起了帘帐,见她果然即便是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着了,眉头却仍旧紧锁着。 不知怎的,鸣琴的目光落在了出手门口处,柜子上挂着的一件长衫上。 那长衫是今日谢不倾离开的时候顺手搁置下来的,没明棠的令,鸣琴也不会随意处理,便一直放在那柜子上头挂着。 鸣琴见自家小郎君连睡着都惴惴不安的模样,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福至心灵,伸手就将长衫取了下来,抖落开,盖在被子下蜷缩成一团的明棠身上。 那长衫上一身的冷檀香气,将明棠一整个罩住,有几分像是那人将她抱在怀中。 一直睡得十分不安稳的明棠这会儿终于安静下去。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长衫,这才终于沉沉睡去。 * 明棠梦见了前世仍旧在金宫里的时候。 她其实鲜少梦见自己那些岁月,只因在那儿的记忆实在不大美好,回想起来也仍旧只会觉得痛苦,甚至连做梦都只觉得抗拒,却没想到会在今儿这样的夜里忽然梦见。 明棠今日本身就受催眠术影响,心神十分不定,如今又骤然梦起前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梦中。 小轩窗,正梳妆,明棠一偏头,便瞧见满地都是富贵逼人的波斯地毯,大朵金花簇拥其上。 那金花的形状分明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却偏偏用上了最俗气的大金大紫之色,像是堕落在泥潭里的妖莲,明棠略看一眼,都只觉得俗不可耐。 满花厅都是富贵迷人眼的装潢,明棠坐在其中,便如同被束之高阁的金丝雀儿。 “阿梦,一会儿有位大主顾,与旁人不同,你可要好好陪着他,叫他快活些。” 明棠在金宫,自然不再是镇国公府的假郎君明棠。 她是金宫的魁首眠梦,是整个金宫最大的摇钱树。 她坐在舶来的琉璃镜前,看见身边三五个使女丫头低眉顺眼帮她化妆的模样,在那张原本就已经风流绝艳的脸上,以脂粉点染出更为荡漾诱人的风情。 她的身后还站着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她的身材丰腴饱满,胸前呼之欲出,身上又裹着一层红绸,本是极为艳俗的打扮,她却偏偏只只剩下明艳妖娆。 明棠微微晃了晃神,认出来这是专跟着她的鸨母,叫花无叶。 花无叶将身边伺候明棠梳妆打扮的侍女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说是她用的这一斛口脂颜色太淡太不像话;一会儿又是说今日梳的这个发髻十分老气不大适合;一会儿又是说选用的这个头油不够芬芳;一会儿又是今日准备的衣裳和头面首饰太寡淡,没甚新意。 三五个使女根本不够她使唤,于是一声令下之后,又从外头涌进来起八个,只为了将这镜前本就貌若天仙的美人打扮得更为倾国倾城。 使女多也有多的好处,不过眨眼之间,明棠便又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了发髻,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头面。 花无叶这样挑剔打扮出来的美人,果然与方才不同,明棠低头一看那琉璃镜,便瞧见镜中那美人也正低头下来,与她对视。 她身上换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衫,没有半点装饰,素净极了,一头青丝半挽在身后,点缀着些翡翠首饰,手腕上也不过只挂着一串圆润的翡翠手串,竟没有半点这般烟花之地的气息,倒好像是那饱读诗书多年,满腹经纶的士族女郎。 衣衫的绿与翡翠的绿,那淡色的绿缠绕着,若隐若现着,上头好似有一层淡淡的珠光,衬着明棠如同雪一般的冰肌玉骨的肤色,当真是人间绝色,与这周遭的富贵逼人截然不同,竟还当真像那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 她眉间一点朱砂痣鲜红似血,偏偏欲语还休,一双罥烟眉似笑非笑,可映衬着她那双眼,便总含着一股子淡淡的愁绪。她的口脂润而淡,面上更是瞧不出半点妆扮的痕迹,不施粉黛,却也已经足够叫人看一眼便失魂落魄。 明棠微微皱了皱眉,镜中的美人也跟着皱眉,叫人禁不住地心碎。 花无叶纵使调教过那样多的美人儿,却也禁不住为眠梦的美而叹息:“若你聪明些,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