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过礼物,被安排了新的学习计划后,先生便沉默了下来。 郑清隐约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然后他想起另外一件事。 “先生,有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您……上周六,就是那天晚上回去睡觉,我好像又出了一点状况。” 郑清有点胆怯,却又非常详细的转述了同宿舍几位舍友对他梦游经历的描述,最后担忧的问道:“您觉得这是什么情况呢?会不会那道禁咒不安分……想要出来?”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画面——他与同伴在校园里嬉笑打闹,互相丢着小恶咒,然后他一个失控,将辛胖子炸成肉酱。然后他在同伴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涨成一个气球,最后‘砰’的一声,化作半空中一朵灿烂的烟花。 布吉岛地动山摇,学校被夷为平地,一朵蘑菇云在蔚蓝的海面冉冉升起。 嘶,男生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脑海中晃出去。 “法书呢?”先生扬起眉毛,似乎有些惊讶。 郑清连忙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灰布袋,竟然毫不费力的把那本法书从袋子里拽了出来。 很好,这很魔法。 先生接过郑清的法书,颇感好笑的扯掉男生绑在上面的腰带与粘在上面的封印符。 “下一次在口袋里准备一点鱼胶,”先生提醒了一句:“用口水粘封印符,是野蛮人的做法。连沉默森林里的马人部落都不会这么干。” 郑清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烫,讷讷着答应了下来,同时翻开手中的小笔记本,用羽毛笔记录下自己在‘私人课堂’上的第一条课堂笔记。 郑清记笔记的时候,先生则慢慢翻看他法书上的咒语,眼睛中闪烁着惊讶之色。 这本法书中记录的咒语虽然看上去繁杂、庞大,却条理清晰,前后有序,非常明显是一道威力庞大的咒语——虽然仅仅只是一道咒语,却占据了数十道咒语的栏位,将整本法书挤的满满当当,便是法书扉页上的空白之处,也没有浪费。 但令先生惊讶的并不是这道咒语构造的精巧与气势的恢弘。 而是这道咒语的本质。 “这不是禁咒。” 先生第一句话就给法书上的咒语下了个结论,这个结论让年轻公费生重重的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后面一句话,就让他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这是一个引导咒,就像火药爆炸前的那点火星、核弹裂变前的那束中子。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那不存在于世界上的‘第一推动力’。” “这是一个扳机。” “一个可以诱发出禁咒的扳机。” “原本这个扳机分散在整道禁咒体系的各个角落……互相之间并无联系与勾结……只有当你真正成熟、有了足够承受力之后才会慢慢发现它。” “但我忽略了一点……禁咒之所以被称之为禁咒,就是因为它们有打破这个世界上所有规则的力量。不论是沉默契约,还是其他旁的什么咒语。” “你的眼睛频繁变红,其实就是一个预兆。” “那丝红色,是沉睡在你灵魂深处的那股力量撑破束缚后的具现。尤其是你反复出现在时间扭曲之地,更增加了这点变量……” 时间扭曲之地,就是沉默森林里那处秘境小世界,最初是由吴先生用银壳怀表倒流时间,将郑清从危机边缘拯救回来时意外制造的。 当然,现在这处秘境已经被郑清上次的‘自爆’毁灭了。 时间倒流原本就是对规则的重大破坏,所以对同样破坏规则的力量,有一种神秘的影响力。这一点,郑清过了许久才慢慢咂摸出其中的味道。 “……老了,还是老了。” “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我早就应该意识到这种情况的……” “这本法书,”郑清忽然想起几天前与迪伦讨论法书来源时想起的那个问题,有些不安的问道: “这本法书在制作的时候,那位老巫师曾经从我身上‘抓走’了一点东西……他告诉我那是‘妖灵’。” 说到这里,年轻巫师顿了顿,小心的看了一眼先生的表情,然后才吞吞吐吐着继续问道:“我的身上怎么会有妖灵?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一个巫师么……” 先生挑了挑眉毛:“老佩恩?他患痴呆症已经不止三五十年了,怎么下元书肆还给他安排工作?不怕他把书店炸了吗?” “不要在意他说的什么‘妖灵’‘魔气’,糊弄外行人的,这样他才能赚钱……从你身上抓走的是一点灵机。用来提高法书对咒语灵敏程度的。” 郑清恍然着点了点头——只不过,他并不确认先生是不是告诉了自己实话。 “那我梦游呢?” “你今年多大了?”先生反问了一句。 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啊喂! “十九岁。” 郑清暗自腹诽了一句,提醒道:“……今天的生日。” “哇哦,才十九岁。”先生赞赏的叹了一口气:“抱歉,活的时间长有一点不好,就是会失去对时间的敏感性。有的时候你很难判断一百年前遇到的孩子与一年前遇到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十九岁啊……真是个充满生机的年龄。阳光、灿烂、像五月的花朵。” “但就像那些花朵。你已经不是小男孩,但也还不是男子汉。你还只是个男生。生活在象牙塔中,没有经过生活折腾与磨砺,感受不到生命的重量……” “我的生命重一百二十一斤,” 年轻的公费生听着先生的教导,颇带几分抗拒心理般想到:“而且我已经饱尝生活的艰辛了……有谁像我似的,入学不到一年有大半年都在接受学校的惩罚性任务、被学校警告处分三四次、住了七八回医院、还自我爆炸过一次?”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郑清心底莫名升起了几分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