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留她用了膳,便让她回去了。
苏清机走时暮色暧暧。
宫人将连枝灯台一一点起后又悄悄退下,跳跃的火光闪烁在江焉眸间,明明灭灭。
湿漉漉的发尾与眉梢,泛着冷水浸后的粉的指尖,无故换了的衣裳,湛湛水洗过似的神采,江焉想猜不到苏清机做了什么都很难。
良久,闭眼,轻按了下眉心,少年清沉嗓音吩咐德福:“将安神香找出来。”
苏清机在行宫如鱼得水两个月,回到官署,也是每日游手好闲,她公务不多,又不必费心在御史台出人头地,日常除了在朝上与太极殿内拍皇帝马屁,和牛鬼蛇神虚伪应酬,便是在家里逍遥自在。
书房中书堆如山,苏清机早成为了那家书坊的贵客,经史子集偏门旁类均被她一一按类型排好,她在话本一排低头流连片刻,失望地发现全都看过了,这会儿也不太想看些别的,立在原地想了想,她踮脚把陶艺民集取了出来,热火朝天出了书房去花园,挖土,和泥。
芃娘初闻大人在庭院中和泥玩,还以为谁在开玩笑。
但当她带着小妹们过去的时候,红枫之下,她们那姿容无双的小苏大人真的满手粘泥,连白皙凝脂的脸颊上都沾了泥点。
“大人……”
苏清机闻声抬起头,看到她们兴冲冲招手:“要来一起玩吗?”
芃娘是很想拒绝的,但不知为何,看到少年郎那兴致盎然的纯粹笑容,她鬼使神差点了头。
正当满院子陶泥初见雏形、布满欢声笑语时,李管家疾步进来,“大人,宫中来人请您进宫!”
苏清机倒不觉败兴,只是没办法地站起来,温声和气对她们道:“你们继续玩。”
她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步履轻松进了宫,只是一踏进太极殿,心中微顿了一下。
太极殿中,除了皇帝,还有兵部赵尚书,礼部何尚书,以及一干人等,最后,是跪在地上的赵龙阳。
赵龙阳去岁与人于家庙之中苟且,被赵尚书抓了个正着,一怒之下将他扔回了老家黔州。
“臣见过陛下。”她目不斜视,只向殿上皇帝行礼。
江焉虽说原本也未曾怀疑他,但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便知晓他甚至不在意满殿的人要干什么。
风动幡动,仁者心动,苏清机实在是个自由随心的妙人。
江焉心中感叹,不紧不慢开口:“有人检举,你蛊惑赵尚书之子,做科举舞弊之行,现已查实赵龙阳确有贿赂礼部及国子监等十数人。苏卿,你有何要申辩。”
苏清机还未说什么,便有人抢声:“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赵龙阳亦供认不讳,苏清机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臣请陛下明察秋毫,休听奸佞妄言,立即将其治罪!”这位是她御史台的同僚。
苏清机没想到当初殿试上出的岔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道她后来打听时,如今殿上有几人反应不大对,也难怪,赵龙阳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被关进了家庙,乃至被送回黔州老家。原来是为避祸啊。
赵龙阳人高马大的一个纨绔,现今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苏清机还有闲心走神,此人宛如混世魔王,如此老实莫不是被殿上的陛下吓得不敢动?
她这样想着,竟险些笑出声来,顾及着场合才连忙收敛心神,只是眼底仍留存一点笑意,轻飘飘不以为然道:“如此说来,是已将去岁科考之舞弊尽数清查?”
其他人不懂苏清机是什么意思,这和他要辩解的有关系吗?
“自然已是查清,不然,如何能将你这心思歪邪的平庸之徒查出来!你也配做状元?!”
苏清机两手一拍,笑盈盈望着江焉,道:“既如此,臣无言申辩,蛊惑之辞臣也说得,如何能做证据?”
就在其他人皆以为他要诡言狡辩、俱愤愤准备跪求皇帝勿听小人之言千万明察之际。
清瘦纤弱的身形不动如山,勾唇一笑:“因此,臣提议,重考一遍。”
“臣清者自清,无论考千遍万遍,金榜头名非臣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