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清机。
外面隐约遥传烟火声,江焉抬眸望苏清机。
“新岁安康。”清沉嗓音平和沉稳。
苏清机恍然发觉这已是第四个年头开始了,对面曾日日隐忍张扬的少年皇帝蜕变得初现成熟,不变的是那份清皎轩然,一如金殿初见。
“新岁大吉,陛下。”她眸光闪闪,弯唇笑祝。
苏清机于二月份沉冤昭雪。苏府什么赃物也没有,账本上记的全来自俸禄家私与皇帝赏赐。
一封与朝中官员往来的信件都没找到。
非但清廉,还忠心耿耿,从无党结。
苏清机大摇大摆穿回了官服,当众直言:“本官听闻有人搜查期间对我府上女眷多有无礼?”
古人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真真是有理。本以为不死也让他苏清机脱层皮,可最后反而是一干人等遭苏清机事后变本加厉报复。
皇帝还更加宠信苏清机。他说要去户部,皇帝想也没想就给他调任,还安抚他若再被针对,一定及时上告,他一定给苏清机做主。偏宠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户部是什么地方?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舞弊贪污都扳不倒,非但要看苏清机春风得意,日后,恐怕还要看他盆满钵盈、直上青云了。
夜色阑珊,江焉把朱批放回去,阖眸,轻按眉心。脑中算了算日子,苏清机秋日启程正好。如若顺利,一年足矣。
“陛下!”
江焉睁开眼,淡漠极了,“何事。”
德福吭哧着,没能说出来,只憋出来句:“皇后娘娘请您去瑶华宫。”
劳动皇后,可见不是小事。江焉不想去,也不得不去。卫贵妃在自己宫中魇镇了?
瑶华宫外,宫人离得远远的,只有几人伏跪殿前。江焉经过她们,踏进内殿,俱跪着人,一直到寝殿中。
他看清寝殿情形的一瞬,几乎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贤妃与卫贵妃,两个人衣衫不整,鬓乱钗斜,床榻凌乱。
皇后淡淡道:“臣妾以为应当交由陛下处置。”
江焉缓缓捏了捏眉心,却是吩咐德福:“把苏清机给朕叫进宫。”
崔璎有些迷茫,后宫丑事,叫苏清机做甚?但也和她没关系。她一礼,“臣妾告退。”
江焉没耐心听她们两个申辩什么,让人封了瑶华宫,径直回雍和殿。
苏清机以为突发要事,匆匆进宫,可是她陛下好像也不急啊?
“陛下召臣……所为何事?”她试探问道。
江焉面无表情。“贤妃与卫贵妃被皇后捉奸在床。”
捉奸在床……等等,谁和谁??
苏清机瞠目结舌,几乎是脱口而出,“贤妃不是处处为难贵妃吗?”
爱恨莫测,恨海情天,江焉生在帝王家,见多了千奇百怪的情缘。他从前不在乎母妃背叛父皇,如今也不是很在乎贤妃与卫贵妃如何。
他只是觉得现在一切根源都在自己选错妻子。
江焉鲜少地把烦心写在脸上,清朗眉眼烦透了,“如若可以,朕真想同民间一样与皇后和离。”
很巧,就是当初苏清机解出来的那个答案。真真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陛下显然也无比清楚。转而提起:“如今一切,朕错一半。”
“若非朕错选,也许不会有今日局面。朕甚至都懒得处置她们。”
苏清机不是男人,真不清楚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说这种话。她只能如实说道:“陛下宅心仁厚。”
江焉不觉得自己宅心仁厚,实是当初大错特错,与人无尤。
“罢了。给朕研墨。”
苏清机应声,研着墨看他写圣旨,待写完,她深深觉得自己方才的评价委实不公允。
她陛下何止是宅心仁厚,根本是月老转世。竟然处罚二妃褫夺封号,一同入法华寺伴青灯古佛。这跟放她们双宿双飞有什么区别?
江焉唤来德福,让他去宣读圣旨,又看向苏清机,还未说什么,他听见更漏声。
“……苏卿。”江焉缓缓扶额,更深觉自己之错麻烦不断,“宫门落钥了。”
苏清机微愣,欲哭无泪,“除了文渊阁,还有地方能给臣睡吗?”
有倒是有,雍和殿两侧偏殿都空着,是最方便的选择。但绝不能让苏清机歇。
江焉沉吟片刻,道:“文渊阁附近还有流芳阁,只是没有净房,唯一卧榻。”
将就一晚而已,苏清机不挑,她正要告退,被她陛下喊住:“雍和殿至流芳阁不过两刻钟。先陪朕下盘棋。”
日日忙碌不觉得,原来上次陪她陛下下棋居然已经是去岁了。
烛火葳蕤持长,明日还要早朝,苏清机与他双双点到为止。
“陛下棋艺高超,臣自愧弗如!”
江焉笑骂:“给朕滚。”
苏清机带着“臣这就滚”离去。江焉洗漱宽衣,可是躺到龙榻上,许久却依然神志清明。
明明缓和了心情。江焉曲膝坐起,不必问也知夜深。再把苏清机叫起来,他兴许不会有怨言,只是江焉自己觉得过分。
他在让德福点安神香与自己再试着入睡中抉择了会儿,面无表情起身更衣,摆驾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