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她想为了自己活,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全力改变事态的发展,而最好的办法无疑是从源头上掐断。
——抢占先机,赶在父皇赐婚前先行请旨,只要避开当今的世家大族,无论如何都有转机。
法子有了,人选却犯了难。
京城世家里,正当婚的公子屈指可数,更别说与她相熟的了。
孟绛姝眉心紧锁,左手下意识一握,手心顿时一阵钻心的疼。
张开手一看,碎了几块的红珠混着鲜血躺在手心,狰狞中透着难以言说的妖异。
疏棠见状慌了神,嘴里念念叨叨的,忙去寻要给她处理。
孟绛姝盯着玉珠好一会儿,心下思忖许久,渐渐有了答案。
承安王世子沈暹,在京为质六年有余,先不论承安封地偏远,单是其家中直系血亲亡故多年,明面上便再难对任何人构成威胁。
前世除去死前世子赠予她一颗玉珠外,两人平日里无甚交集,孟绛姝对这位世子爷的印象,大多来自于宫内小太监们的闲言碎语。
传言道,承安王世子不学无术,常与京中权贵子弟厮混,无才无脑不说,还总爱于青楼瓦舍豪掷千金,单其初入京那年,从承安带来的家财便被他散了大半。
后来这些风流韵事多成为城中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世子爷丝毫不在乎,行事作风依旧如故。
无脑草包世子,当真是送上门的极好人选。
孟绛姝不再犹豫,当即把平日负责打探消息的意欢唤进屋。
生得一副伶俐相儿的小丫头疾步上前,低低应道:“公主有何吩咐?”
孟绛姝捏着帕子擦碎裂的玉珠上的血,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两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意欢答道:“皇上今日突发兴致,遣祥泽公公给朝中官员传话,夜里在玉昭殿一同用晚膳。”
“可有缘由?”
“不曾有缘由,只说除夕将近,满朝文武当阖乐一堂。”
心下了然,孟绛姝随手捏了个珠匣存碎掉的玉珠,而后草草擦掉手心干涸的血迹。
“替我更衣,咱们也去玉昭殿凑凑热闹。”
·
玉昭殿从前是处落灰的偏殿,两年前皇帝闲时路过,一时只觉这处修得敞亮,干脆命人重新整修一番,用作宴请诸国来使与宾客。
今日的玉昭殿灯火通明,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殿内相谈甚欢的言笑。
孟绛姝方至殿前,轮值的小太监已提着嗓子往殿内通传:“毓宁公主到——”
殿中高位上,皇帝放下酒盏,双目含笑注视着殿外款款而来的身影。
筵席上的百官也纷纷停筷,交相私语不知在谈论什么。
孟绛姝行至殿中,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一撩宽大的衣袖:“免了,皇儿今日怎有兴致来此?”
请旨的事无需太过铺垫,顾及太多难免引得皇上起疑心,孟绛姝本就决定直言。
扑通一声利落跪下,双手交合端至身前,一字一句地言道:“儿臣倾慕承安王世子许久,恳请父皇下旨为儿臣赐婚!”
话音一落,本就静寂的大殿中突然响起几声杯盏滚落在地的清脆声,诸位大臣皆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皇帝闻言也是一惊,指尖触到小太监刚斟满的酒盏,一时没拿稳,清酒洒了大半。
殿下窃窃私语声更甚,皇帝许久才回神。
暗自斟酌的目光在孟绛姝身上停留,转而移向大殿角落的末位,笑问:“皇儿心意如此,暹儿意下如何?”
百官众目睽睽之下,角落里身着松石色衣袍的男子淡然起身,冲高位上的君王正儿八经地行了个大礼。
就在众人皆以为这位纨绔将要语出惊人拒绝时,沈暹却收敛了面上惯带的玩笑意,极郑重地回:“公主盛情,臣自是不胜欣喜!”
又是几声杯盏翻落的清脆响。
殿中百官皆哑然,一个个心中百般疑惑,往日最爱同人唱反调的纨绔,怎的今日就突然转了性?
不只百官,皇帝也觉得有趣,孟绛姝更是惊异于他的果断。
明明从未有过交情,怎的就能一口答应?何况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事。
虽然疑虑,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没忍住转身回望,目光直直落入其眼底。
如琥珀般透亮的眼眸此刻格外清明,嘴角及眼尾好似带笑,孟绛姝竟在他一双惑人的桃花眼中瞧出了万般柔情。
两厢情愿,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俗话有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纵观朝中如今的局势,嫡公主嫁予一方无权无势的世子,总好过那些想要同皇室攀亲的世家大族。
皇帝喜上眉梢,当即饮下一杯酒,招来身旁的小太监:“祥泽,拟旨,今日便为毓宁公主与承安王世子赐婚!”
祥泽应下,着手准备去了。
殿下跪着的孟绛姝松了口气,再次行礼:“儿臣谢过父皇!”
角落里的沈暹也面露笑意,叩谢:“臣,谢皇上恩典!”
嫡公主主动请旨赐婚,这件事像不经意掉落水中的小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筵席上的百官纷纷暗讨此事利弊。
孟绛姝则在一众嘈杂里心满意足地告退出了玉昭殿。
第一步已成,至于后续,只要一步一步慢慢走,总能求得最终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