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了班就坐车到县城来,周天下课后再回镇上去,一来可以多上两个夜班的课,二来早上的课也不会迟到了;三来不用那么累,下午听课不打瞌睡;四来,也能省了来回一趟的车票钱。”
他一口气说出来,像是怕她会拒绝似的,顿了下,又说:“会计学校的老板是我的朋友,我也在这里当老师,我去给那朋友说说,让学校免了你晚课的学费。如果你有不懂的,还可以随时问我。或者,如果我晚上没事,我也可以在宿舍里给你开小灶单独教你。”
他方方面面都说到了,主打一个省钱。叫条件听起来无比诱惑,让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但这像是,像是……明明是他给她提供帮助,却像是,他求着她在县城里住下来,周末不要回去了。
还有,他怎么就知道她下午听课打瞌睡了……
德芬脸上戏谑的笑容已经渐渐消失,愣愣地盯着韩岱山目不转睛。
这个提议,德芬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不由自主朝韩岱山回走了几步,心里已是感动不已,为韩岱山为她想到的周到细致,“谢谢你岱山,不过,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给你带去麻烦什么的?”
韩岱山看德芬分明已经心动,大大松了口气,重露笑意,“你多虑了,会有什么麻烦?早说了大家乡里乡亲的,该当互相帮助。且这个事情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他说得很轻松,但是德芬知道,只说免学费一项,就叫他去欠了他朋友的人情了。
是人情,就要还。
必定他会找机会还了人情的。
他已经为她考虑如此,德芬心中温暖,不再矫情:“好。那就麻烦你了。”
“呵,说什么麻烦?你总跟我客气。”韩岱山嘀咕,他很高兴,兴致勃勃道:“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我工作的县棉纺厂转转,不然你还不信我是棉纺厂的职工。”
“乱说,我哪里不信了?上午我只是开玩笑的。”
两个人互相开着玩笑,相携离开明宇会计培训学校。
韩岱山真带德芬把第四棉纺厂好好逛了一圈儿,给她介绍厂子各功能区,还给她讲述棉纺厂的前世今生。完了后,天色也差不多黯淡下来,便领着德芬去他住的棉纺厂干部宿舍楼。
韩岱山所在的县第四棉纺厂的效益也不好,已经七八年没分过福利房了。但他今年提了干,已经升任财务副科长,所以在宿舍分配方面单位很照顾他,给他分配了一个单间配套的单人间宿舍,就是说有卫生间的那种房间,且面积有近二十个平方,已经很不错了,跟分了套单位福利房差不多。他一个人住,完全不受打扰。
因为面积还可以,他就在中间拉了块帘子隔成两个空间。
帘子里面放一张一米八的架子床。他个子高大,就得睡一米八的大床。
外面隔出来的空间就当会客厅和书房两用,有一张小沙发、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东面墙则是一壁紧靠墙的书架,上面的书几乎满架了。
“德芬,你先参观参观我住的房间,我有点事情要出去跟我同事说一说。”
“好,你去忙你的。”德芬被那壁书架吸引,取下斜挎的书包,就走到书架前开始挑书看。
韩岱山闪身出了寝室便直奔楼下。
“老刘,晚上我到你们宿舍挤挤,可以吗?”
“可以啊。怎么,你那又来乡亲了?”
“嗯,是啊,呵呵。”他笑回。
这栋楼的同事都知道韩岱山是个极热情大方不忘本的人,但凡他老家的乡亲来县城办事,当天赶不回去的,就会跑到他这里来借宿一宿,第二天再赶早班车回去。所以韩岱山长期在他的宿舍里准备了一张可以折叠的行军床,来了乡亲,他把床让给乡亲睡,自己则睡行军床上。平时他就把床收起来,塞到床底下,并不占地方。
他老乡走的时候,往往还能从他这里带回去很多好东西。
只是有的人呐,把人家的好心善意肆意践踏。
有次他老家来了对父子两个,要在他这里借宿。人多,韩岱山便去跟同事挤了一晚上。转天,好气的事情来了,那父子两个把韩岱山的鞋偷偷顺走了,一双皮鞋、一双解放鞋,是韩岱山唯二穿出去的两双,都偷走了。可能是做贼心虚,他们都没等到韩岱山回宿舍,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害他第二天上班穿着拖鞋去的,被领导批评了一顿。
积年累月的,大家都知道在韩岱山这里能得到好处,他们村儿就总有人跑来占他便宜,还占得理直气壮。同事们也劝过他,可韩岱山每每置之一笑,下次老乡再找来,他仍旧热情大方地接待对方。
所以这也是韩岱山搞副业的原因之一。
需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来做散财童子啊。
因此,当韩岱山讲今晚要跟同事挤挤,大家心里便想,他村里又来了个把他当冤大头宰的乡亲了。
跟老刘讲好了后,韩岱山回楼上自己的房间把折叠行军床和牙刷、口盅、洗脸帕等物都搬到了老刘的房间来。
因为正是晚饭时间,又是周末,没回家的职工大都在房间里,要么在吃饭吹牛皮,要么在玩斗地主,人多,看他阵仗弄得大,便戏谑道:“是不是又是那对父子档?那这回你可得把你的鞋全部搬出来,不然小心明天再没得鞋穿。”
那次事件成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韩岱山也没觉得丢脸,也没觉得那两个老乡给自己丢脸,只当一件趣事,跟同事们一起抽科打诨的玩笑过去。
所以,当此刻同事那样说,韩岱山也笑了,然后回:“不是,这回来的不是他们。”
“不会来了一群人吧?那你又要准备好大出血了。”
韩岱山回:“没,只来了一个。”
“哦。”
大伙儿继续打牌的打牌,吹牛的吹牛,没再理会他。
同一楼层一结了婚的男同事,他老婆把公共过道占为己用,放了个炉子正在门口那里炒菜做饭,听到了斜对面敞开门的老刘这个房间里的对话,那大嫂就随口打胡乱猜,“哈哈,老韩,这回来的是个女乡亲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