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映柳客栈,顾清让的态度怀瑾看得真切,她以为睿王已经动了心,才会在初微没了气息时那般紧张。想着那时的情景,又看着眼前初微眼中的笃定,怀瑾有些疑惑。难道,是她误会了?当时睿王所表现出来的急切,只不过是因为南清要为清清试药,所以必须留着她的命?
可眼前的人为她做了这么多,不管是江林的圆梦,还是那间铺子,她对她如此掏心掏肺,她怎能放着她不管。
想起那日,她只不过是去送些茶水,不料却听到晋王与半夏的对话,虽只是只言片语,且很快被晋王发现,晋王却将她逐到了偏陋简室,还叮嘱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所听之话说出去,否则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如果她用这个秘密,去换晋王为初微求情,那试药之事,是不是就有转圜的余地了?
可是,如今晋王下落不明,或者,她可以去求半夏。
她想着,刚要开口,初微似是看懂了她的眼神,忙道:“他的‘不放过’,便是我所希求的,里面太多原因,我无法跟四嫂说清楚,只希望四嫂好好养病,不要再为我劳神。”
怀瑾不解,人向来只为求生,可她看初微,却似乎一心求死,所谓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不会去追问,却还是在心里反复斟酌着。
“如果能活,为何不争取,像我伤成这般,却还是醒了过来。”
初微一时语塞,她不能告诉怀瑾其实她不属于这里,唯有“死”,才能离开,虽然,她不知道回去的机会有多大,可她放不下爸爸妈妈,她不能留在这里。
“四嫂能醒,是因为心中有念。”
“那你呢?”
初微淡淡一笑,“我念的人,不在这里。”
怀瑾闻言,顿时哽了言语,她知南清父母健在,那初微口中所说的“不在”之人,便只会是一个她不知,睿王更不知的人,她霎时便误解了初微的话,以为初微所讲,是南清已故的心上人,而初微一直以来的“一心求死”,便是想要随心爱之人而去。
回想起来,成为睿王妃的南清,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静许多,她总以为南清和睿王会日久生情,而睿王在她看来好像已经动了心,可南清,却从头到尾将自己撇在局外,她说她和睿王是等价交换,那是不是等她要换的东西到手后,就算那药不会要了她的命,她也会了结自己的性命?
所以,她才会一心求死。
“这里,便没有值得你留念的吗?”她的声音很轻,语调很淡,她想要劝,却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初微笑笑,“有你啊,还有凝儿,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别让我走的不安心。还有,四嫂,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凝儿以后过得不好,在你决定离开的时候,希望你能带着凝儿。”
“你啊……”怀瑾再没了言语,呜咽着,眼泪如决堤般涌了出来。
初微不想再将话题围着她转,便撑起身子坐在了床榻沿上,有些话,她本不应该说,不过既然她快要离开了,在走之前,提醒一下怀瑾也是好的,她眼睑微垂,淡淡说道:“四嫂,从前,晋王只在每年花灯节时和半夏去江林会面,如今,半夏竟随晋王回了帝都,我想这里面的意思,你大概也都猜到了吧。”
怀瑾微一怔住,想起那日在晋王屋外听到的话。
见怀瑾没有回答,初微知她早已明了,便也不将话说明,“你愿为他舍命,劝你离开的话,我也是说不出口了,我只是想跟你说,倘若有一天他再为了半夏的事而迁怒于你,那时你一定要为自己好好打算,铺子虽能给你短暂的衣食无忧,但是心,一旦伤得支离破碎,那便再也不救不了了。”
初微手上的力不由重了几分,“若是真的累了,便不要管你的父亲,不要管你这个晋王元妃失踪会给晋王带来什么麻烦,毕竟,如果半夏有意,晋王他不一定会保你。”
那日半夏对她说的话,她不能明着跟怀瑾说,毕竟半夏能直截了当,那便是她不惧晋王知道后的反应,只是,关于半夏,她还是要让怀瑾小心提防的,她最后说的“不一定”,其实她与怀瑾都懂,“不”字,只会放在“一定”后面,这般地说,只不过是安慰罢了。
她继续说道:“所以,铺子的经营方式,你多少还是要记得一些,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便要为了你的未来而活。”
其实,说来说去,她就是不信顾子衿,她想让怀瑾学会独立,却又不能简单直白地告诉她,女子可以将终身托付,却万万不能将自主抛弃,而这“自主”二字,是从小养成的信念,绝不是他人一两句话便能生成的。
如果不是急着想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她真想让顾清让再宽她几天时间,让她亲自将如何独自运作一件成衣铺的流程交给怀瑾,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和怀瑾,又怎比得上左清清。
“南清,”怀瑾突然紧抓住初微的手,暗哑的声音带着尖锐,“你可曾想过你自己?”
怀瑾眉眼紧蹙,显然是方才的动作牵动了她的伤口,初微虽被她的声音吓着了,却也见不得她痛苦,进来之后,她的话都是在诀别,她明白怀瑾是为她的话难过,可今日不说,之后怕再无机会。
今早,止若姑娘说,花已经开了。
那花,便是要为左清清解毒的千岁莲和千叶堇。
两种花都很难得,千叶堇顾清让派出去的人已经将花拿回,只是千岁莲长在雪山之巅,只有等花开的时候才能采摘,还要在花败之前服食,所以,左司才会说需要等到月末。
千岁莲已经开花,那守在那里的辰卫很快便会将它带回来,等解药熬制好,她便要回睿王府,在安梅园里喝下那药。
救左清清,助怀瑾,为凝儿和枳香留下后路,这些都是围绕着她想离开而展开的,所以,她怎会没想过自己,打从一开始,她便只想着离开,她虽做了那么多,其实也不过是顺便而已。
她心里的那种自私,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我想离开,四嫂,这便是我为自己所想的。”
怀瑾知是劝不动她了,心中虽是不舍,却也不再说什么。
关于“离开”的话题,初微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她知怀瑾想留下她,再说下去,只会让她伤心,便退了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