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梭在林间,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伴着两声轻轻的咳嗽声,阿祖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从月光映照着的林子慢慢移到咫尺距离的那张嗔愣的脸上,“主子……”粘着血渍的嘴角动了两下,发出的声音似蚂蚁爬过般。
阿祖躺在地上,头靠在初微的大腿上,脖子被初微紧紧箍着,阿祖稍稍动了一下,这才看到初微放空的双眸,像深山里的雾,满是水气,没有一丝光芒。阿祖又喊了一声,初微才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得一颤,包在眼里的泪水翻涌而出,滴在了阿祖的脸上。
“阿祖!”初微紧皱着眉心,可眼泪还是一颗一颗往下滴落,她也一次一次拾着衣角将落在阿祖脸上的泪珠拔掉,最终,她将颤着的手覆在阿祖脸上,摸着他被风刮得冰冷的脸,泣不成声。
“主子,你别管我了……”
不等阿祖说完,初微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什么话!方才你若是不管我,你根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们要杀的是我!你管我做什么!”骂到后面,啜泣声渐渐盖过了她说的话,“你伤得这么重,跟稚初一样浑身是血,方才……方才……方才我还以为你死了……不管我怎么喊,你都不理我……”
和沧山下的追杀不同,左清清留在初微身边的辰卫是奉左清清的命令,将她带离军营后就要杀了她。
左清清要帮她,她本就抱着迟疑的态度,只不过当时回帝都已经刻不容缓,若是执意拒绝,只怕会耽误更多时间,她才同意带上左清清身边的辰卫,没想到她们一行人刚从小河回到小路,那些辰卫便露出了杀意,若不是她留了一些心眼,早在辰卫刺出第一刀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短短几天,她经历了两场厮杀,墨剑弟子和左清清身边的辰卫,而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是稚初和阿祖,没有别人。来了这里后,她从来不怕身处危险,就算预料到自己会受到怎样的伤害,她恐惧却从不退却,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死穴便是旁人,她受不了别人因她而受伤。
抱起昏死过去的阿祖时,她除了痛哭,也清楚地觉察到心里的恨意,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恶,在她扒开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后,那颗埋在最深处的种子,从前左清清在她面前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哪怕她试药后经受的所有痛,她对她都不曾有过一丝责怪,可是,左清清让辰卫刺杀她一事牵连了阿祖,那她便不能容忍。
她以为阿祖死了,望着周围漆黑的一片的时候,那时她在想,她是独自赶回帝都,还是回军营向左清清要个说法,可是,阿祖于她来说是家人,可于其他人来说,他是下人,还是顾清让的下人,回去,又有何用。
她想了很多,很多,幸好,阿祖没事。
初微将阿祖稍稍扶起,“这里离沧山还有些路程,你还能坚持吗?”
只要将阿祖带到沧山,她便能让纪先生用寒玉床替阿祖疗伤。
阿祖自是明白自己伤得有多重,本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察觉自己现在是以怎样的一个姿势靠在初微怀里,他忙要起身,却因此牵动了伤口,引来一阵急咳,初微心中一急,忙将他的头按压回来,责备道:“别动!”而后转着眸子道,“你伤成这样,我想是动不了身了,不然这样,我再偷偷回一趟军营,将吉祥带来替你疗伤。”
阿祖僵着身子说道:“主子离开军营也有些时辰了,只怕现在王爷已经发现主子不见了,现在回去,恐怕不行。”他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平缓些,可这样做却比平时说话更废力气,他缓了许久才继续说道,“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便是哨营,想王妃的事那里是不知道的,有他们护送,我想应该无碍。”
阿祖本是打算去了哨营后再传信给附近的辰卫,找两个他信得过的辰卫,让他们将初微带去码头,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坚持到送初微上船,待初微离开后,他便回军营领罚,可初微却以为阿祖是要她带着他去哨营治伤,然后再让哨营的士兵护送他们回帝都。
之所以必须带着阿祖回帝都,是因为初微知道,阿祖助她逃离军营,若是将他留在这里,就算身上的伤要不了他的命,顾清让也不会放过他的,从他违抗顾清让的命令随她来滨州,到方才为了救她与昔日的同伴拔刀相向,初微知道,阿祖能为她舍命,三个月的相处,她亦是当他是家人,目前的状况,她的确应该尽快赶回帝都,可她不能不顾他。
初微应了一声,慎重地将阿祖的头放平,起身穿过横躺着的数具尸体,将拴在树上的马牵了过来,阿祖身中数刀,就算初微扶他起身的动作再小心,那些伤口还是因为一系列的扯动不断冒出鲜血,虽然初微身上也添了新伤,但看着阿祖身上的伤口,她还是不由皱了眉头,只能暗自咬着嘴唇让自己不去在意。
待阿祖在马背上趴好后,初微才一手握着阿祖的佩剑,一手牵着马绳按照阿祖的指示往哨营走去。
天快要亮了,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初微本就怕黑,现在又是在密林里,她还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被顾清让射伤后,从尸体堆爬出来时的场景,若不是担心阿祖的伤势,这种黑暗的环境只会让她躲在某棵树下,背死死抵着在树干,一步都不敢迈出。
心里莫名有些发毛,想象力丰富的她总觉得有一颗脑袋正飘在她的肩后,是尸堆里见过的,又或者是方才那些辰卫,不管是谁,反正那颗头正看着她,或面无表情,或面露凶光,初微咽了咽口水,“阿祖……”阿祖本想回应,奈何他失血过多,已经没了开口的力气,“阿祖,你别睡着了,我有点害怕……”说着,初微将手中的缰绳换到拿剑的那只手中,然后探着空闲的手去摸索阿祖垂在马背旁的手,摸了好几次都摸空了,就在她打算停下脚步的时候,一只大手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住。
初微也重重地回握着阿祖的手,心虽然安了一些,可周遭安静极了,她不由开口念叨起来,“阿祖,等我们回了帝都,不管能不能救南家的人,我们带上阿乐和凝儿一起逃走,好不好?我跟你说,初锦阁赚的钱,我带了一些,来滨州的路上用的都是晋王的钱,我的钱都没动过,我将钱落在沧山了,等替你包扎好,我们就去沧山,你留在沧山治病,我回帝都通知南家的人,然后带着阿乐和凝儿去沧山接你,你和稚初带着我留下的钱跟我们会和,然后我们就一起游山玩水,在钱快花光的时候,我们就在偏远的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