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五道刚做好的小食与茶水,初微和凝儿坐在桌前,面朝着屏风的方向,或许是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生怕一点声响便扰了好不容易的平静,所以,彼此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两人这番模样,好像都将心思放在了屏风那边的白苏身上般。
方才屏风那边安静了许久,初微便悄悄走过去探头查看白苏的情况,见她静静躺在软塌上,似是真的已经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而后又走回了桌前,凝儿也正好将小食和茶水端了进来。
屋内静谧,初微目光四处游离,最后终是落在了凝儿似是已经无碍的左肩上,犹豫半晌,她终是开口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凝儿猛地摇了摇头,这几日,她心中一直不好过,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被姐姐误解,当真是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稚初说得对,王爷和姐姐的事,那个关于南家的仇,并不关她的事,她是她的妹妹,如果姐姐愿意,她可以拼上这条命替她报南家的仇。
死还是活,她不在乎,她只想姐姐好。
想到这,凝儿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双手递到初微面前,声音带着强忍的喑哑,道:“之前跟姐姐说过,等姐姐没那么生气了,愿意见凝儿了,凝儿便将从前的事全都跟姐姐说,这封信便是当时姐姐离开帝都的时候留给凝儿的,凝儿天天带在身上,每次想姐姐的时候,便拿出来读一读。”
初微将信展开,匆匆读了一遍,纸上的字迹很是丑陋,却好像就是出自自己的手,而信中她对凝儿的关心与怜惜,似乎可以说明失忆前的自己是对凝儿很好的,甚至写到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也是凝儿。
“还有这个。”凝儿又拿出了一个信封,“凝儿想这个应该是姐姐预备去滨州的时候给王爷的,只是离开前被凝儿无意中看到了,当时太过震惊,在姐姐进屋的时候,凝儿便下意识将它藏了起来。”
初微接过信封,将里面的纸取了出来。
这是一封盖着皇家印章的和离书。
这张纸意味着什么,初微怎会不懂,心中悄然飘过一阵凉凉酸意,微疼,像针刺般,可她嘴角却倔强勾起,眸中似有笑意,眼底却是黑滞一片。
原来,在很久以前,她就是要跟他和离的。
原来在南家遭遇屠杀之前,她就决定了要跟他和离。
是那时的她已经不爱他了,还是当时的自己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想着要跟他分开?
只是没想自己后来失了忆,忘了和离一事,又重新和他在一起了,幸好,兜兜转转,最后她终是回归了原来的自己,她会和他分开,有了这和离书,许多事都好办了。
可是有一点她想不通,这和离书上为何只有“和离书”三个字,甚至连一些细节文字都没有,按理说上面不是应该有她和顾清让的名字的吗,如果凝儿不说,哪怕她拿到这和离书,她也想不到这是她和顾清让的,最重要的是,为何上面会有皇家的印鉴,哪怕她没见过,她也知道这红红的印章是出自皇帝之手。
“这和离书是……”
凝儿盯着初微手中的纸张回道:“凝儿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姐姐在准备去滨州的行装时,将它放在了包袱最底下,若不是凝儿帮姐姐清点衣物的时候无意间将它翻了出来,可能凝儿也不会知道姐姐那时的决定,还有,如果凝儿当时没有将这和离书藏起来,说不定姐姐现在已经跟王爷和离了,姐姐也就不会……”
当听到南家灭门惨案竟与睿王有关时,她当真是无比震惊,旋即也懂了为何姐姐要与王爷和离。
她知自己做了件蠢事。
“当时姐姐只带着稚初去滨州,凝儿隐约猜到姐姐是想离开帝都不再回来,所以才想将和离书藏起来,以为只要姐姐与王爷不能和离,待仗打完后,姐姐便会跟着王爷一起回来,姐姐,凝儿知道错了,凝儿自小没有家人,几个月前被王爷买回睿王府,姐姐一直待凝儿像亲妹妹一样,凝儿是当真不会背叛姐姐的,姐姐,哪怕是凝儿拼上自己的性命为姐姐报仇,凝儿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希望姐姐不要再生凝儿的气了。”
初微看着凝儿眸中里带着希冀的小心翼翼,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她知道,自己是错怪了凝儿,那晚对她说那些话,其实是觉得自己虽然愤怒,却很孤独,很无助,因为他们都是坏人,而自己是孤身一人,她想着他们都将南家的事对她隐瞒,便都是知道内情的,所以,她才恨了他们所有人。
“那你跟我说说,我嫁给睿王后的事。”
枳香和南弦只跟她讲了她被顾清让杖责的事,后面的,她还不知道。
……
“……姐姐从宫里回来后,便说要和晋王殿下一起送粮草去滨州,姐姐去滨州后的事,凝儿不知道,等稚初回来了,我让他跟姐姐说。”凝儿不停用拇指指腹摩着手中的茶杯,将话说完后,心中顿时一片释然,便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
听着凝儿讲完过去的事,初微只觉得脑中是一片空白,心中空落落的,她能想象出顾清让下令杖责她时的样子,也能想象到自己被丢在帝都后每每毒发时的样子,可那些却都是她的想象,她在脑中找不到任何对应的画面。
似是因为在臆想中勾勒出了自己孤独坐在某个院子里的画面,她的手蓦然一颤,手中的茶杯轻晃,冰冷的茶水溅在她的肌肤上,终是将失神的她拉了回来,初微将茶杯放下,轻轻将水渍抹去,望着凝儿问道:“稚初要回来?他这几天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凝儿咬了一下唇瓣,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心中的话如实道出,“那晚的事,稚初因姐姐恼他,心里难过,便决定去……沧山,说是要找一位姓纪的先生来,稚初说那位纪先生定能治好姐姐的失忆。”
初微已经知道,稚初是她在初锦阁救下的陌生男子,当时她以为他有痴症,便将他留在了身边,至于他是墨剑弟子的事,至少两人在帝都生活的时候,她是不知道的,甚至他留在她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她似乎也不知情,凝儿说她是在稚初回帝都告知她在滨州出了事,她才知道这一点的。
那她呢,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稚初真实身份的?
总的来说,她想她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