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好与坏,恢复记忆的好与坏,如果硬要当事人去做一个选择,一时之间似乎很难下定论。
现在的她,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
沉静,却又很凌乱。
初微将胸臆间的凌乱沉下,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将身子靠在走廊的圆柱上,她的一身紫色印在红漆圆木上,整个人霎时暗淡了许多。
她并不算是一瞬间恢复记忆,其实这几天已经隐约有些事情浮现在她脑中,只是那时的她满脑子都是对周遭人的怨愤,便没有去深究,方才听到止若的话后,她脑中渐渐涌出了过去的声音,直到听到哨营的事,过去所有的一切才以画面的形式直冲进她的脑子。
她知道,在经历了哨营的那场噩梦后,她将从前的事都忘了,她不记得自己遭遇过什么,顾清让对她做过的,那群东震人对她做的,她都忘了,这么看来,失忆似乎是件好事。
她不用面对支离破碎的自己。
可她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她本不该留在这里的,更不该放弃自己的坚持去喜欢那个人,最最重要的,是她不该忘了阿祖是怎么死的,那个让辰卫杀了她和阿祖的人,就算是拼掉自己的性命,她也要让那人尝到绝望的滋味,她要那人生不如死。
现在,她恢复记忆了,这些事,她都想起了,可是,她不止恢复了哨营之前的记忆,连自己失忆后经历的事,她都清楚地记得。
像是在炼狱里过了一遍油的心已是千疮百孔,却独有一个角落,干干净净,像是被所有纠葛隔离开了般,宛如一块最透亮的玉石安静地躺在那里,那是她对顾清让的感情,哪怕她已经记起了所有的事,那一点对他最纯粹的喜欢,却是一点都没有被污染。
哪怕在她以为自己是南清的时候,在她以为顾清让杀了她的家人后,她竟然还是那么喜欢他。
初微一时恍惚,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的喜欢一个人,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从前,她对顾清让是有过好感,可当时她知道顾清让有喜欢的人,所以她将自己的感情悉数封存在了心底最深处。
呵,喜欢又如何,明白心中的感觉又如何,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她被那些东震人压在身下的时候,顾清让却只担心在军营的止若和左清清,明明,他只要再停留一会儿,他就能发现她的,这样,她就不会……
虽然,她本就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救阿祖的。
可是,从未见过光明和有人朝你开了一扇窗旋即又将之关闭,还是有区别的。
若不是他的突然出现,她不会重燃希望,她以为他会救她,却不想,最终,他不但没能救她,甚至因为他的出现,本来打算放过阿祖的东震人担心阿祖出声向他求救,一剑抹了阿祖的脖子。
左清清派来杀她的辰卫将阿祖伤得极重,以至于后来面对东震士兵,阿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可他明知自己情况,还是为了顾清让义无反顾地冲去了哨营,谁能想到,最后阿祖竟是因为顾清让无故出现被东震人杀了的。
左清清,她断不会放过。
顾清让,她亦是要他不好过。
屋内,已有些啜泣声从止若紧咬的唇瓣间溢出,“哪怕这些都算了,就当是你还她救清清的情,连她通敌的事,最终北戡赢了,你不想多生事端,也将之瞒下,这些都算是你有理由。”
止若微顿了一下,讪笑一声,“可她是南家人,她是东震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莫要忘了,德妃娘娘和静妃娘娘对当年那件事的态度,后宫不得干政,当年德妃娘娘仅仅只是怀疑,已是义无反顾地去找了陛下,她情愿被陛下责罚,也要让陛下削了南甄的权,明叔暗伏这么多年,终是查出当年是南甄陷害的墨剑山庄,是他害了德妃娘娘和静妃娘娘最重要的朋友,她们对南家的杀意不比墨庄主少,可现在,你却要违背她们的意愿,清让,你这么做,对得起她们吗?”
“止若,南甄已经死了,事情发生的时候,南清才多少岁,她知道什么,我说过,她现在是我的人。”
顾清让的声音冷不不少,初微听得很清楚。
她薄唇微张,无声嗤笑。
他的人。
这要如何定义,因为他睡了她,所以她就成了他的人,那她被那群东震人睡过,现在是不是要被割成几份,一人送去一份,好宣示他们的所有权?
“可她已经不洁!”止若似乎已经理智全褪,又或者,这时的她才是清醒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知道,若是自己再不去争取些什么,她就真的失去他了。
第一次,她后悔了当初的决定,她不该跟帝都的人隐瞒她和他的关系,这样,她就可以堂堂正正留在他身边,守在他身旁,他向她承诺过的,以后会一直在一起,所以她从未想过他会变心。
其实,他也不算变心,只不过是被南清用手段蛊惑了。
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一直在他身边的左清清也好,往后于他有用的慕倾容也罢,谁她都可以试着去接受,因为她总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她自是不会输给她们。
唯有南清,他为了她,竟能罔顾静妃娘娘的遗愿。
当初娶她是为了要她的命,所以她可以接受,甚至她知道南清可以替左清清试药后,她完全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左清清于她,从来都不是威胁。
但是最后,他竟要南清永远留在他身边,这是他第一次违逆静妃娘娘的遗愿,那南清于他有多重要,她可以估算到。
所以,唯有南清,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傻傻地选择相信他。
“止若!”一声裂响,似乎是屋里的桌子被拍开,顾清让已经怒了,语气却是出乎意料地在隐忍,“什么事都没发生,哨营的事,我不准你再提!”
“为何不提,我想在我离开永城回帝都后,吉祥一定跟你讲过她的事吧,可惜,吉祥所看到的,是我让她看到的,清让,你是王爷,你的声誉,关系到整个睿王府,甚至关系到整个北戡,我不希望有一天在战场上,你因为她被敌军嗤笑,我绝不会让她那样的人伤了你,当时,我将吉祥支出去,先于她清理的南清的身子……”
屋里一瞬安静,顾清让猛地看向止若,眸光剧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