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之际,天气逐渐转凉,偶尔却还是有闷热的时候,比如今天。
初微朝撩开的床幔向外望去,厅里空无一人,自门外透进来的光亮也都是原本的形状,没有半点其他的阴影。
他昨晚还是来了的,她知道,床角的油灯星子还很长,定是他来了之后将其吹灭了,她每晚一定要有灯才能睡得安稳些,他在知道这一点后便在王府库房里取了一颗夜明珠放在卧房,他怕油灯的光总是随风晃动,不稳定,会影响到她。
前几日来初锦阁的时候太过匆忙,她忘了带夜明珠。
而现在,天已经亮了一个多时辰了,他定是上朝去了,可她却磨蹭着迟迟不愿起床,一个多时辰里只瞪着眼望着紧闭的房门。
她来初锦阁住已经好几天了,当她提出要来初锦阁住时,她以为他会松口说几句什么,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立即吩咐下人替她收拾行李,当时她气急了,暗下决心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却没想他似乎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这几天都没有来找过她,虽然她知道,他来过的,可这样趁她睡着偷偷来的举动算什么,他到底想怎样。
这样的冷战已经持续了几天,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但即便心里郁闷,她也不想做那个先开口的人。
凭什么!
初微在心里呐喊着。
可很快她就泄气了,现在的顾清让很奇怪,不跟她争论,不和她斗嘴,两人相处的时候感觉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一旦牵扯到两人之间的某种关系时,他就会沉默,或者借故离开,这算什么,难不成他打算就这样晾她一辈子?
要不今天找机会跟他讲清楚?
可她要想一个怎样的借口回去才不被他看轻呢?
她想着,撇了撇嘴,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她刚想伸手去拉床尾的轮椅,地上的光亮里便窜出一团黑影,想是在屋外坐着等她的婢女听到了动静,忙起身进了来。
婢女微福一礼,道:“主子,有个自称是主子故友的人来初锦阁找主子,说是有封信要交给主子。”
初微在婢女的搀扶下移坐到了轮椅上,仰头问道:“那信呢?”
“那人说必须要亲手交给主子,所以现在在厅里等着呢。”
“等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了。”
“怎么不叫我?”
婢女迟疑了一下,回道:“王爷吩咐过……”
又是他自以为是的体贴,初微也不再多说什么,简单洗漱后,示意婢女推她出去。
刚出房门便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阿乐,他见初微出了来,忙走上前来接过了轮椅的把手。
初微见他不说话,只推着她往厅里走,叹了叹,道:“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了,我刚起床,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混沌得很,不想费心去猜。”
阿乐低头看着初微,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听她言语中的调侃,便安下心来,“主子还是回王府吧,别再和王爷置气了。”
初微闻言,轻轻一哼,道:“我也想跟他置气,他会来跟我吵吗,只敢摸黑上门的小人,我不回去,绝不!”
“主子,王爷这几天心里也不好过,每日自宫里回来后还要应付那些络绎不绝来府里的人,好不容易将那些人打发了,他来了初锦阁,却只能等主子睡下后才……”
“谁让他来了!”初微低声吼道,刚一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落进了吵架的套路中,便立即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放低音量道,“你回去跟他说,我住在初锦阁里很方便,等我心情好了,会去他那儿吃饭的,去朋友家吃个饭而已,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主子……”阿乐拉长着声音喊道,照初微话里的意思,她是打定主意要在初锦阁长住了,那王爷怎么办?
“别说了,还有人等着我呢,快推我过去。”
阿乐还想说什么,又怕惹恼了初微会适得其反,便咽下了嘴里的话,应道:“是。”
整个初锦阁都重新修整过,所以初微的木质轮椅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偏厅,刚一进屋,屋内的人便起身走了过来。
初微定眼瞧去,原来来找她的“故友”是江林客栈的老板,其实所谓故友,她大致也猜出是跟怀瑾有关,只是没想到怀瑾会让他来,毕竟若是被顾子衿发现,只怕这蛛丝马迹也能让他心生猜疑。
两句寒暄后,店老板将怀里的信递给了初微。
“多谢老板亲自跑一趟。”初微接过信,点头道。
自在门口得知他要找的“沈初微”竟是睿王府的主子后,店老板心里就一阵紧张,现下更是不敢多看初微一眼,只低头笑道:“哪里的话,木公子将他的绣品放在小店里卖,为小的揽了不少生意,这几年里为了能等到木公子的绣品,有些人甚至愿意包个客房在店里等着,所以能帮上木公子,小的实感荣幸。”
为防有人起疑,初微不好多留店老板,便让阿乐送他离开,而后又将厅里的下人都支走,确定屋里没人后,她才将信纸取出:
初微,先生已将你的事告知于我,知你无恙,心中甚是欣喜,今日来信,只因从之身子每况愈下,我打算送他回柳溪,近日便要动身,但我不放心阿离,知你已住进睿王府,实有不便,所以想让稚初将阿离带去山里与家人团聚。
初微知道,若非不得已,怀瑾不会愿意写信给她的,想来傅从之的情况已是非常糟糕了,所以她才会选择冒险带他去柳溪湿地,傅从之是柳溪湿地里的人,昀柳村,那个好像跟陌鸢花有关的地方,如此想来,傅从之这个人的确让人匪夷所思,但她不想去深究,只要怀瑾好就行了。
怀瑾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之所以写信来,定也是想着能在走之前再见见她,可她现在不能像从前那样说偷跑就偷跑了,想要去江林,那就真的是要劳师动众地去了,不过怀瑾打算离开,正好可以帮她解决一个问题。
她想着,刚准备出去,凝儿和稚初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姐姐。”
“砰!”
伴着凝儿的一声招呼,跟在她身后的稚初将手中的木器重重放在地上后,黑着脸坐在了椅子上。
“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