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难得白天睡觉,她在梦里回到了家长,父母亲带着她去小希湖旁边野餐,她在湖边钓螃蟹,玩累了就趴在母亲微微鼓起的肚皮上,母亲则会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父亲看见了会叫她起来、让她别压到母亲和妹妹。他们一家三口一呆就呆到晚上,她胆子大,还跑到芦苇荡里捉萤火虫。
画面一转,父母都不见了,阳光特别刺眼,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有个少年背光而来,碰着鲜花。他整个人憨憨傻傻的,可却有着最干净的笑容和一颗赤子之心。崇渐和她年少时喜欢过的、那个叫“玠风”的幻象不一样,他有好多缺点,可却那样真实,她在他身上,甚至能一眼看到漫长人生的尽头……
他身上,有大海的味道。
她从美梦中醒来的时候,一瞬间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周边阴暗潮湿,身下是冰冷的石砖,她揉了揉眼睛,这才想起来身在何处。她注视着黑暗,不知道自己怎么梦到以前那些旧事,也许,她是想家了。
她在掌心点燃一团火,慢慢坐起来,膝头的起居注滑落,她下意识地捡起来,正好看到妹妹最新加的内容。睡前她已经看过了一遍,现在又看了一遍,妹妹用稚嫩的字迹描绘了无比精彩的一个冒险夜晚,可惜,那是她不能参与的晚上,光是看文字她都觉得惊奇向往。她看着她坚强、勇敢、善良、机智的妹妹写的东西,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崇渐能够接受妹妹呢?她记忆中那个虽然冲动却正直热血的少年,他仇视灭灵,只是因为他完全不了解妹妹,如果她能开诚布公,他真的不能明辨是非吗?她就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她已经厌倦了欺骗他,她已经决定和他相守一生,与其骗他制作伏羲水,不如她以诚相待、让他心甘情愿帮她。
想到这一层,她豁然开朗,她知道,他是那样一个刚正的人,他一定会理解她的。她急切地站起来、在牢里来回踱步。妹妹之前和玠风兄弟俩约定好,天一黑就离开。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崇渐,从来没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之慢,正当她在脑海筹划着与崇渐的坦白局时,石阶上蓦地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吓了她一大跳。这脚步声如此沉重急促,在寂静的夜里极其刺耳,每一步似乎都像刀子一样踩在她心上……
等下,这脚步声不像是银竹,她不会这样失态,而知道这里的人本来就没几个,难道是——
她还没多想,有人直接突破了障眼法冲进来,她定睛一看,顿时喜出往外,真的是崇渐,崇渐来找她了!
可是还没等她说话,忽地一道寒光突现在眼前,她看过去,是一把刀,崇渐拿着一把刀对她!她哆嗦着双唇,不敢相信,对面的恋人声音微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信交出来!”
又是那封信!到底有什么东西、重要到让他拿起凶器?她怔怔地回答:“我没拿你的信……”
她听到自己发出男子的声音,还在疑惑她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可是她来不及多想、来不及解释,崇渐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咬牙切齿地嘶吼道:“你吃准了我不敢杀人是吗?你以为我不敢吗?啊?!我告诉你,我不想杀你,但是你不要逼我!我哥他是被灭灵诱骗、一时心软才犯错的,你不能因为一封信毁了他!”
杀人?!她不信!她就是不信!她不信他会平白无故杀人,更不信他会在根本不了解灭灵的情况下杀他们。她刚刚,才下定决心要和他坦白;她刚刚,还在设想他们美好的将来啊。她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你为了这个抓我?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以诚相待?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也是支持你的?!”
这话似乎刺痛了崇渐,他的刀渐渐垂下:“我哥他、他不该心软,他不该心软……”下一秒,他不知想起来什么,刀锋甚至比刚才还要更接近她的胸口。他的眸子里闪着疯狂的光:“把信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他在说什么?心软有错吗?没有软肋,那还是人吗?她快要不认识他了。她哽咽着,眼神却无比坚定:“我说我没拿,你要怎么样?你真的要杀了我?崇渐,你不是刽子手,你不会杀人的。”
她的话似乎彻底惹怒了崇渐,他双眸布满血丝杀意尽显,手臂上青筋直现,她很想叫他的名字,她这才想起来要变回她本来的样子,可是来不及了,她听到他怒吼的声音,然后胸口一阵凉意——
她有些彷徨,似乎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隐约听到刀刃劈开血肉、与骨头相撞的声音,她慢慢低头看去,原来是他手里的刀刃贯穿了她的胸膛,奇怪的是,她好像没太感觉到疼,只感觉到冷,似乎有刺骨的寒风从伤口灌入她的身体。好冷啊,她渐渐支撑不住,慢慢倒了下去。
法力从她身上渐渐消失,她大口地喘气,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掌心一片粘腻。她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一张口喷出好多血来。她视力渐渐模糊,她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逐渐恢复神智的崇渐惊恐地看着她。他扑到她身上,边捂她的伤口边大声喊着救命。他滚烫的眼泪落下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帮他擦掉眼泪,他连忙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
他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我、我不是——绯红,我不知道是你!怎么会是你啊绯红!对不起!对不——绯红,你不要——你别死!”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她甚至,都不怎么恨他。来不及了,她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她想和他回家,然后制作伏羲水、带他去见她可爱刁蛮的妹妹,她想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可是她每次尝试着说话,都会被鲜血呛住。她的手上全是鲜红的血,也抹红了他的脸。他手足无措,徒劳地和她不断地道歉,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想,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骗了他,他也没有完全和她说实话,事情就变成了这样。而从今天起,他会在误杀恋人的悔恨中度过一辈子。
她的泪滑过眼角,最后一个念头是,对不起啊,我挚爱的少年,我没有机会和你度过一生了……
玠风与崇渐分开后便与展修汇合、一同组织石凉百姓撤退,经过一夜战斗力差的已经撤完了,还剩下一百余人武力值彪悍,他们与展修一合计,觉得不能这样一夜之间跑光。石凉与雨霖汀多年剑拔弩张,这全都走了,无异于示弱。无歇大会还有闭幕式,石凉不能无人参加,他们得回去。
展修处理完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