玠风设想过无数次,和展修面对面的这一天,他该作何反应。可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却做不到预想过千百次的那样从容不迫。
亲弟弟的长枪指向自己,他能保持镇定说话就不错了:“石凉展修?能避开我的十纵九横阵从内部突破,果然是个人才。”他戴着铁面具,展修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他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你们五州的大人呢?都死绝了?让他们来见我。”
话音刚落,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展修身后的结界中鱼贯而出,展修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你就当他们死绝了吧,现在面对你的就是我了。”
玠风不动声色地笑了一声,双手挡在面前随意一抹,在流光城出现的八颗无属性舍利子再次出现在他身边。这八颗舍利子环绕着他,还不动声色地把小月亮划到保护范围。玠风戒备地注视着对面,冷漠道:“就凭你?一个毛娃娃?”
云松和其他民兵身经百战,以背水之战的心与五州士兵对阵。潜入画戟洲的士兵虽少,但各个都是精挑细选的死士,两边战得有来有回、你死我活。小月亮仓皇地环顾四周,她被舍利子保护得很好,可是周围的人就不一样了——兵器相撞的铿锵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声。昨日还充满烟火气的市集已经变成了战场,泥土瓦砾中混入了粘稠的鲜血。
她能闻到鲜血散发的甜味,她看见相伴的朋友今天却成为了一具抽搐的尸体,一直以来她经常自怨自艾、觉得世道对她和姐姐不公平,可是今时今日身处战场她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幼稚而不自知,一度的轻生又是多么不负责任。她止不住颤抖,她止不住内心最深处涌现的恐惧,生死之外无大事,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理解。
对面的展修瞥了她一眼,曾经他们也像朋友一样相处,此刻看她却像看待一个敌人。他的嘴唇上下动着,吐着最冰冷的话:“果然,非我族类。”
短短几个字,瞬间击中了她。是的,她和他是敌人,又或者,他选择了做她的敌人。
他再次亮出手中的长枪,一丈余长的兵器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玠风当然认得,那是他们石凉祖传的无名枪,只认尊主一人做主人。石凉几千年一直低调隐忍,这枪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但是他知道,展修夜以继日地苦练,没有一日懈怠。
玠风将八颗舍利子摆好,严阵以待:“既然你自认领袖,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语毕,那八颗舍利子如上次一般,同时迸发出无数耀眼的光芒,如利箭般向展修迸射而去!展修神情一凛,持枪旋转起来,枪迎着风,发出凛冽的呼啸声,如圆形盾牌一般挡开所有攻击。舍利子发出的光箭蹭蹭被挡开后登时消散了,玠风攻击了近一刻钟,发现并无作用,瞬间收了势,眉间微蹙:“果然是有备而来。”
还没等展修得意,玠风蓦地扯了扯嘴角,他的头顶出现了第九颗舍利子,与那八颗舍利子一起缓缓升空,罩在所有人的头顶。正在激战的战场登时安静了下来,小月亮同大家齐齐仰头,只见这九颗舍利子形成一个圈,彩色光芒越来越盛,照耀得人睁不开眼。玠风自信满满,大声笑道:“晚了石凉人!这是你们自找的!”
听他这样说,小月亮一怔,还未等她看清他的眼神,空中九颗舍利子形成的阵便再次迸发出光箭,只是这次和刚才不同,它们好像长了眼睛,居然在战场上自动找到大泽的士兵、准确避开灭灵并攻击它们的敌人。展修见状,反而并不惊讶,他神情镇定,连忙收了枪,双手合十,金黄色土舍利凭空出现在他手心:“碎裂星河,你忘了我石凉土系最擅长什么了吗?”
他的眼眸如深潭般:“守护,我们石凉所有的术法中,最强的就是守护。”
他双手快速结印,凭空出现了一个金黄色八卦阵,土舍利悬空填入那阵眼中,那八卦阵悬挂在那九颗舍利子之上,那些白色光箭瞬间就转了向,刚才还对准了大泽的士兵,现在却对准了灭灵!
所有人始料未及、不少灭灵都被伤害,连云松都被射穿了肩膀,肩头全是鲜血。玠风着慌,连忙收了九颗舍利子。
两边来回过了几个轮回,互有死伤。然而展修带的死士功力极强,明显占了上风,展修重新召唤出长枪对峙,冷冷道:“你我心里明白,这样打下去,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们都得四在这儿。”
确实,灭灵这边多是民兵,有近一半是平民,只有些许花拳绣腿;而展修带来的都是精兵良将、嗜血的死士。玠风一人再厉害,双手难敌四拳,这样打下去玠风这方必败无疑。
小月亮扶着云松,她的肩膀伤势极重,再怎么强按也止不住血。玠风随意瞥了几眼,和她一样受伤的人不在少数,再不撤退就晚了。
玠风并不惊慌,反而是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说得对,我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
展修一怔,怪道:“说得对,你不会打没有准备之战。”他低声喃喃,“你到底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玠风一挥手收起九颗舍利子,重新布阵。展修大惊,他认得这个阵,是巨型迷魂阵,他们要逃跑!
只要这个阵一成型,在场所有人都会失去意识。不说一败涂地,至少足够灭灵逃跑了。展修心中大惊,他精心布局这么久,与人鱼族谈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仅撤掉结界允许它们回流光城圣域,还要帮助将沿河岸的居民集体后退十里,划出警戒区,并且为它们三年一次的迁徙准备食物。没有这样的条件,人鱼族怎么可能同意以二十个族人的血肉为代价帮助他们突破十纵九横阵?!
没有第二次了,这次灭灵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第二次这样好的机会了。
展修一急,脑海中竟是闪现过无数上古的禁术,他根本来不及多考虑,直接拿枪尖捅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鲜血顺着枪汩汩地流,却没有淌到地面,反而是逆流而上,玠风双目微睁,喃喃道“这是血咒”。展修却没有丝毫停顿,大声嘶吼着将枪头狠狠插向地面!
银枪插入地面足有好几寸,刚才还不肯向下流淌的鲜血在展修的念咒声中,瞬间便混入了泥土中。小月亮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的脚下,这曾经无比熟悉的大地似乎染上了几分诡异,似有人在大地身处暗暗低语。玠风似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等他大喊“让开”的时候,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