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运用大荒之眼的红色法术影子,她的脸颊上满是他手臂被切断时飞溅的鲜血,她的心脏在此刻停了一拍。
她震惊地看着他的脸,好半天怔怔地说:“我、我不是姐姐……我不是绯红……”
他的左臂被利刃劈开,流矢划开了他的脸,他低头看着她,像是在通过她的脸,在看另一个人。半晌,他痛苦地闭上眼,叹息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和姐姐四处流浪、躲避来自雨霖汀的追杀,在半路上发现了被酉泽围攻的小月亮。虽然他不明白酉泽和小月亮有什么过节,可是既然他遇到了,那他就得救人。
他和姐姐从暗处左右夹击,酉泽的人马太多,他丢失了一只手臂才勉强把小月亮救出来。他不敢停留,带着小月亮一路逃跑,在和银竹约定好的地点等了十多天,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万箭钻心般痛苦,可是这里不能再停留了,他只得护着小月亮先撤离。
小月亮自从逃出来后便昏迷不醒,总是在睡梦中呢喃着“三月三”、“小希湖”之类的字样,崇渐以为她与人有约,靠近她耳边低声说:“你与什么人有约?可否说出来我与那人接头。”可她一直神志不清,听不见他说的话。
他心中疑惑,流光城一别后小月亮就被碎裂星河带走了,再后来便听说展修发动了第十次灭灵大战,两败俱伤,灭灵和碎裂星河一起迁徙到了女神谷,没听说碎裂星河或者小月亮死亡的消息。他沉思,她怎么会在这里呢?碎裂星河跑哪儿去了……
两日后小月亮醒了,却是以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
她趁他睡着,然后在屋子里画满了符号,饴风凉月的符号。等他醒来以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却完全不记得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和他遇见的了,她只记得酉泽在追杀她。她说:“他像疯了一样地追着我不放,他说,只有我死了她的姐姐才能重见天日。他并不讨厌我,只是为了他姐姐,他必须杀了我……”
崇渐把所有细节都如实说给了玠风,他说:“月姑娘偶尔清醒的时候,告诉我她与你三月三、小希湖有约,我便保护着她来找你。”
居然真的是她……
玠风心急如焚:“她在哪儿?她安全吗?”
崇渐答道:“放心,她很安全。”他环视四周,“但是得时刻注意酉泽,他疯了。”
他疯了吗?玠风心想,可能不是疯了,可能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对酉泽毫无印象,可是斧钺之都并不是,仔细回想起来,斧钺之都这些年其实挑起了不少战争。和凤凰栖的黄铜之战,和雨霖汀的二十四城战,不都是斧钺之都挑起的吗?
老玠风留给他的信里从来没提过酉泽,可见酉泽此人在过去千余年的岁月里一直隐藏得很深。可是在小月亮身体里的饴风凉月苏醒后忽然盯上了她——
等下!玠风眯起眼睛问:“你刚才说,酉泽对小月——月姑娘说什么?”
崇渐不安地环视四周,重复了一遍:“他说,只有月姑娘死了,他姐姐才能回来——对她来说酉泽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身体里似乎总有另一个元神,在和她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他还说:“她似乎很难过,她总说她会给你带来厄运,她觉得自己不该再去找你——”
“不可以!”他脱口而出,毫无利弊权衡,“她怎么能不来赴约呢?我一定会去找她的!”
是这样吗?玠风的脑子转得飞快,如果月姑娘的身体里确实有第二个元神,那确实能说得通,酉泽想通过跟踪他、找到月姑娘,然后找回他姐姐——
她觉得自己不该来找他,可能就是怕酉泽找他的麻烦?又或者她身体里第二个元神会很麻烦?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他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其它都暂时不重要:“她在哪儿?”
崇渐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的,三月三,小希湖。”
玠风一怔,登时转身就上路。今天已经是三月初二,谁也不能阻止他去见她,她也一样。
他又赶了半天的路,在深夜终于赶到了向往已久的小希湖。他撑着船顺流而下,一轮秋月,冷若冰霜,银盘般的月亮挂在天上,倒影映在水面上,滟滟随波,水天一色。水面波光粼粼,岸边芦苇摇荡,有几只水鸟忽地掠过,发出一阵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他站在船头等啊等,在月色下,一直等。
他从黑夜等到白天,等到太阳快落下,残阳如血,绚丽的晚霞照进他的眼睛,天快黑了,他上了岸,这湖边除了水鸟,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他此时才想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他一直追逐的、不断听到的月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
三三和崇渐,他们似乎都忘了告诉他,他自己也忘了问。他的脑子有个模糊的、聘婷的影子,看不起五官,他努力想分辨清楚,他想叫出她的名字——
他在等她。
霞光逐渐消散,他盯着西方落日,盯着最后一缕阳光淹没,心在一点点下沉。他想,我终于来到了这里,也许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见面,别放弃,来找我吧,来见我吧……
残阳彻底落下,炽热的霞光灼伤了他的眼,他痛苦地闭上了眼,觉得心被掏空了也不过如此。他想,他得多爱这个女子,他甚至都不记得她的模样,可是光想想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光是这个念头,就如同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他再次睁开眼,原本空寂的远处却有个人影背对着光、朝他走来,一瘸一拐,但是却无比坚定地朝他走来。
他眯着眼,觉得心脏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