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钺之都,大泽上人口最少的一个州。人人都说,斧钺之都用面积最少的土地,生产了最多的丹药。
哦不,不仅生产了最多的丹药,还消耗了最多的丹药。
隔壁凤凰栖的火族人也爱嗑药,可是他们吃药是为了生活,斧钺之都人生活是为了嗑药。丹药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母亲河里一半是丹药,另一半是炼丹炉倒掉的药渣。
老玠风多年来一直尝试在斧钺之都多安插些自己人,可惜当地人除了嗑药,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太感兴趣,想在那里爬上高位又不嗑药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他的人开始一点点嗑,然后嗑得越来越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就是他始终无法在西方的这片土地上建立自己信息网的原因,斧钺之都的金族人似乎在用一种自杀式的“你不够堕落,你不配加入我”原则抵抗外族的渗透。
他们一行人伪装了容貌,走在铄金城的主街道上,周围的居民基本都是脸色返青、眼眸浑浊,大白天就如此嗨,小月亮有些惶然:“我们是不是乔装得不够?是不是也该化个嗑药妆?”
“化不化,他们都看不出来吧。”展修打量着四周,眉头紧蹙,“我就说这种东西虽对修炼看似有益,实则容易上瘾,还好我早些年已经禁止这里的丹药流入石凉了。”
玠风暗自心惊,他记忆里的斧钺之都嗑药远远没有这么严重。展修冷哼一声:“很多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吧?他们这些年嗑的药比饭还多,其它三州都禁了,连凤凰栖都不怎么敢进口了。听说这些年有不少流通到了黄粱道,凡人喜欢得很,还给这些药起了名字,叫什么‘逍遥散’。”
玠风狠狠啐了一口:“饴风那老不死的真是作大孽了。”他甚至疑心这是饴风的弱敌之术。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千锤窟,这便是历代斧钺之都尊主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为它取名千锤窟,因为这和其它几州不同,它不是平地而起的建筑,而是在一处绵延百里的山脉里、一锤一锤开凿而成的石窟。他们一行三人念了个隐身的诀儿,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门口那几个打瞌睡的守卫。他们进入长长的通道,手边和穹顶雕刻满了他们祖先开疆拓土、冶石炼金的历史,金族人就好这口。
他们一路仔细地看,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果然没有线索。好似没有尽头的石窟那头吹来远古的风,吹得玠风透心凉。这石窟中道路甚多,九曲十八弯,每隔几步便有一条小道,小道后再有小道,整座山像蚁穴般扑朔迷离。玠风怕迷路,不许其他二人离开他身边,好在斧钺之都最古老的地方不是秘密,甚至很多人都去过。
斧钺之都最神秘的地方,便是冷钢之壁,每次旧尊主去世、新尊主继位,其它四州都会由尊主带领使团来庆贺。
幼年时期展修跟随父亲来庆贺酉泽成为新的尊主,现在想来当时应该是卯泽的肉身在战争中受损太多,不得已饴风又把主意打到他们兄弟中最小的酉泽身上。
时隔多年,展修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当年来过的那个地方,再次面对冷钢之壁,他还是会被这大泽史上最巍峨的建筑所震惊。
如果说石凉沙漠里的巨大女神像给人的感觉是庄严肃穆,往生塔让人感到渺小,那冷钢之壁只给人一种印象——恐惧。
这一眼看不见顶的墙壁是由当地特有的冷钢锻造而成,而锻造的方法早已失传。把世间最坚固、最寒冷的钢铁铸成一面铁壁,后世根本无法想象。这冷钢之壁上最低一层满是壁龛,上面摆放着历任尊主和贤士的骸骨。上面一层,便是巨大的壁画。
用钢铁锻造的壁画。
玠风隐约只记得这冷钢之壁上尽记载些当地习俗,比如祭祀婚嫁之类的,其余实在没印象了。这面墙壁太过巨大,三人不得不分开寻找有用的信息。
因为这冷钢锻造之术早已失传,这墙壁必定是前青历时代就有的。哪怕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那也是好的。
三人飞到空中,举着火焰一点点地寻找,不知过了多久,玠风正全神贯注地趴在墙壁上,只听远处传来小月亮的声音。那声音在空荡荡的通道里飘荡,回声不断。玠风一时竟没找到她,好不容易找到她,才发现她已经飞了老远。
展修比他先到,正若有所思地抚摸某处墙壁。玠风急道:“找到什么了?”
小月亮指给他,玠风定睛一看,此处的画与往生塔上的一般无二——不对,他仔细看了又看,发现还是有点区别。
往生塔上只有图,这里执剑的人身边除了八颗舍利子,脚边还有四个字。展修叹道:“这是前青历文字,我不懂。”
玠风心想,我懂啊。这四个字简单,他正好都认识,分别是“青城人神”四个字。
他对展修一直有所保留。他和母亲芷沅当年在升海身上跌了个巨大的跟头,实在不敢轻易把灭灵的任何消息透露给别人,哪怕是至亲之人也不行。展修对灭灵本就有偏见,多年来仇恨日深,此事还涉及人神,他摸了那四个字许久,张口说道:“我也看不懂。”
小月亮沮丧地长叹一口气,展修低头默默不语,三人对视一圈,继续寻找其它线索。玠风一边摸鱼,一边在心里盘算,莫非有8颗舍利子还不够,还得是人神才能召唤出神器?
可是除了青城——也就是祁风,整个大泽万余年来纠纷战火不断,连和平年代都十分短暂,要找出一位让五州人都敬佩、认可的人神,简直是痴人说梦——
玠风心中一动,他很难不想到他的仇人升海,他是大泽最接近人神的,如果、如果他不是叛徒,就好了……
他正胡思乱想,眼神无意地一瞥,只见小月亮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不知在脚边画些什么。他连忙飞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了。她双眸如一汪秋水,光是看着便令人心生怜惜。
她问道:“我、我是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不会的!”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股极轻微的风打断了他的话。
这蚁穴一样的石窟里,有风很正常,可是这风不正常,因为这风里带着极其微弱血腥气和腐臭。
这味道玠风记得,是酉泽——不,是饴风那老妖怪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