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没等回到狐狸洞我便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睁开眼睛就看见阿娘红肿着一双眼睛坐在我身边,阿爹和几个哥哥也围在一旁,我急急忙忙坐起身,还没来及说话就让阿娘抱进怀里大哭起来,弄得原本想劝慰几句的我也跟着流起了眼泪。
“当真是我家小五,之前接到老凤凰的来信,还当他是哄我来见他的!”抬眼看见四哥站在一旁瞅着我,脸上挂着我看了十几万年的熟悉的调笑,但眼里的疼惜却半分不少,“你这丫头可算回来了,阿爹阿娘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是小五不好,劳爹娘和各位哥哥挂心了。”我满心歉疚,望着身边一众真心关爱我的亲人,又觉得自己回来了真好。
阿娘收了眼泪,开始问我这些年的经历,我隐去了情劫不提,只说封印东皇钟时被擎苍封了法力和记忆,扔在东荒俊疾山做了几十年的凡人,这浑身的伤痕是冲破封印的代价,眼睛则是飞升上神历经的劫难。阿娘听了这些又要落泪,亏了折颜在一旁再三保证都是小伤不碍事,休养个几十年就好。
爹娘和众位哥哥在狐狸洞里陪了我三天才离开,只留了折颜和四哥在洞里帮我疗伤。折颜本想带我回十里桃林,我用师父做借口推辞了。其实我是想起了夜华曾经在那十里桃林里跟我说过的话,便实在不愿再去触景伤情了。
折颜后来半开玩笑的问过我还要不要那忘情药,我愣了半响才想起这事儿,经过这几日的纾解,倒是庆幸自己没在冲动之下服药,那夜华君我是打定注意不想再见了,可我记得跟他之间还有一份荒谬的婚约,若我当真忘了他,说不定又要牵扯一番。更何况,那九重天上还有我的阿离和眼睛,他们都是我身上割下的肉,不光不能忘,还要夺回来才甘心!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若把这堑忘了,说不准以后又要再犯一次蠢,那我多亏啊。”记得我把这话说给折颜听的时候,他哈哈大笑,连声感叹“这才是小五啊”。
是啊,这才是我,青丘白浅,不是俊疾山的素素,那个凡人素素,已经彻底殒灭在诛仙台下,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狐狸洞里养伤的这几十年,并没我以为的那么轻松。头十年我失眠的状况很是严重,时常会梦到俊疾山的日子,但更多的是夜华剜我双眼的那一幕,还有那诛仙台下的凌迟之痛,每每在卧榻之上惊醒,都是浑身的汗水,之后便再难合眼。折颜为此没少费精力,却总不见什么成效。
后来再遇噩梦困扰,我索性就去炎华洞待着,跟师父说说话,或者打坐调息甚至修炼,成效到颇为明显,许是炎华洞温度偏低的缘故,再乱的心到了这里都会化为平静。要说之前那七万年,我也是日日去炎华洞看师父的,施完弟子礼后再去换下冰塌旁的枯花,确保炎华洞内一切无恙后便会离去,然而最近这几十年下来,炎华洞内早已不复当年那清冷的模样,这边丢着我的一件绒里斗篷,那边散落着几本我爱看的话本,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对师父的大不敬。
这样的日子将将过去了六十年,前尘旧事里的爱恨情仇我总算放下了一些,至少偶尔想起夜华,胸口不再闷的要吐血。我以为用不了多久我便能了结这段情伤,可以去那九重天讨债,却不料折颜和四哥带来的消息一下就把我击垮了。
那日我正在狐狸洞中打盹,就听门外一阵吵嚷,接着看见四哥气呼呼的跨进洞口,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折颜。
“真真啊,这事儿你气我有什么用呢,我也料不到那天君一家这般不顾颜面呀!”
天君一家?我心里打了个突,站起身想要回避不听,却见四哥直直的奔着我来了。
“这婚约当初是你定的,我不气你气谁去?”四哥到我身边站定,狠狠的瞪了一眼折颜,“我看那九重天压根就没把我们青丘放在眼里,婚约明明订下几百年了也不见他们下聘纳吉,现如今竟然还敢先纳了位侧妃入宫,实在欺人太甚!”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几乎咬碎了牙齿才忍住心血翻滚外涌,夜华啊夜华,你此番终于得偿所愿了,你跟素锦在那洗梧宫中成双作对时,可还记得葬身诛仙台下的凡人素素,怕是早就忘却了吧!
我这厢犹自伤情,四哥却并无察觉,隔了半响又听他道:“我还听说,那太子殿下虽然前日才纳的侧妃,膝下却已有一位不足百岁的小儿,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家小五还没出嫁就要去做那便宜娘亲嘛!他既如此爱宠他那侧妃,又何苦作践我们青丘,索性这次由我们青丘出面,退了这亲吧!”
我可不是什么便宜娘亲,但几次张口欲言,最后也不过只问了一句“小儿可好”。
折颜和四哥对此都很惊诧,四哥怕我去做那爱心泛滥的圣母,一直跳脚让我清醒些;折颜到没问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两眼,便说虽不曾了解详细,但既是天君的重天孙,必然是被照顾的极好的。
我点头称是,随后便抛出犯困的理由回了后山,其实跟夜华的那些旧事迟早是要说与四哥听的,却委实不是现下,可以想见四哥知道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而我此刻实在无心应对,便再迟些时日吧。
待折颜和四哥离开后,我让迷谷送来了几坛桃花醉,拎着去了炎华洞,守着师父大醉了一场,哭得肝肠寸断,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在梦里见到了一身白衫的师父,他就坐在不远处看着我宠溺的笑着,我委屈的不行,哇得一声扑进他怀里继续大哭,师父一只手将将的揽我在怀,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摸着我的头发,还一边小声哄我,他手劲轻柔,声音带笑,我哭着哭着就渐渐安静下来,只觉得师父的怀抱委实是这世间最令我心安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