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极不待见他们天族,但不得不承认阿离被教养的极好,开朗爱笑又乖巧明理,没我幼年时的骄纵任性,也不像他父君那般少年老成,甚是讨喜。看来夜华在带孩子这件事上算是用心,如此我对他的怨气倒是少了几分。
除了刚来的几日有些拘谨,阿离很快就适应了狐狸洞的生活,对我的亲近也越发自然起来。四哥对阿离很是喜欢,索性跟着住下了,于是折颜那个老凤凰隔个两日就来我这里住上五六日,还借口客房不够,喜滋滋去蹭四哥的寝洞。就连凤九也时常跑来逗弄阿离,她还不知道素素的事情,故而常常啧啧称奇,说阿离与我有说不出的相像,每每我都只笑不答。如此一来狐狸洞彻底热闹了起来,迷谷高兴的每日都笑呵呵的,常常带着阿离去那野池子里捞鱼拔莲藕,四哥则更是带着阿离上树掏鸟窝摘野果,玩的不亦乐乎,于是等到月底阿离要回天宫时,小脸儿明显黑了一些,小身板却也结实了不少。
他临走那夜我将他抱来寝洞同住,闲话半响后忍不住叮咛了几句:“阿娘知道小阿离很喜欢咱们青丘,但此番回去天宫,若你父君问起,阿离万不可多说,只说大家都对你不错就好,明白吗?”
夜华既不愿阿离与我亲近,想必也不愿阿离眷恋青丘,若阿离说得太多必会惹恼他那父君,若再生出什么变故,只会徒增麻烦。只是我这番苦心阿离并不十分明白,最后也只是嘟着小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阿离答应就是。你们这些个大人真是复杂,阿离来青丘时,父君也不许阿离多说天宫和父君的事情,如今阿娘也这样,阿离都被你们弄糊涂了。”
“很多事情,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好了快睡吧。”
阿离再次回来青丘时,依旧是四哥去接。回来后说,太子殿下怪我们青丘只顾带阿离玩耍,耽误了功课,因此此番多了一位天宫的星君随行,据说是阿离的启蒙老师,现下已经被安排去附近的山洞了。
对夜华的这番责难,我很是不以为然,想当年本上神两万岁了都还跟着我四哥上天入地的四处鬼混,现如今阿离才两百岁而已,哪就急的非读书不可。我正想反对,却听阿离在一旁可怜巴巴道:
“父君说了,若阿离在青丘少念了一个时辰的功课,将来回到天宫就要多补上一个时辰,如此算来,阿离还是乖乖的听先生教课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真真儿岂有此理!
打那以后,阿离每日巳时便去那位星君那里听课,午时回来还有功课要做,我看着心疼,只好让四哥和迷谷多带他出去玩玩,若是遇到昴日星官外出不在的日子,便亲自领他在青丘的山林里游荡,然后双双迷路,好在最后总有迷谷或是四哥来寻,方不至走丢。
阿离初来青丘的时候,我都是趁他睡下了才去炎华洞探望师父,后来就趁阿离听学的空档过来,跟师父闲话家常成了我这些年的习惯,一日不来我便浑身难受,真不知道等将来师父醒了,受不受得了我这般整日聒噪。每每阿离回去天宫,狐狸洞的众人也会四散而去。我就越发的喜欢躲在炎华洞里打发时间了。
这日午前将将把阿离送走,想起有大半年没去昆仑虚,我便乘兴想去看看,却万万没料到竟在山门口遇到一位比夜华还要让我不待见的故人,哭丧着脸一把抓住刚从云上跳下来的本上神,万般柔情的唤着“阿音”,害我鸡皮疙瘩掉了满地都不止,此人正是我那前孽缘之一,翼君离镜。
要说我跟夜华,再多的恩怨也离不了一句儿女情长,直到今时今日我都还不能十分理清同夜华的爱恨纠结,于是索性躲起来不见。可是这离镜却诚然与我有着实实在在的仇恨,当年要不是他们翼族叛变引起战乱,我英勇无畏的师父又何至身死魂散,在我那小小的炎华洞里沉睡了七万余年都不曾醒来。至今想起这些都让我都恨意滔天,更不提这人还曾与他那狼心狗肺的发妻联合,将为保师父仙身而前去大紫明宫求取玉魂的我戏耍了一番,这种种仇恨,一桩桩的呈现在眼前,若要算账,足够我俩战得你死我活了。故而我十分不解,为何如今此人竟能作出一副深情模样,说着“阿音,我寻你寻了七万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因太过震惊于他脸皮的厚度,我一时不察便被他带入一处仙障,足足听了他一炷香的废话。他说当年负我情非得已,翼族天族不能通婚,他不得已才选了玄女,又说这七万年他对我不曾有一天忘情,更不信那些传言,故而苦苦寻了我七万年不休。
他自说的情深一片,我却丝毫不信。难不成背叛和欺骗就是他离镜的爱人方式,那我真要为自己叫屈了。造成了伤害再来诉衷情求谅解,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他这番作为,在我眼中当真可笑又荒谬,就好比那剜了素素双眼的夜华,若他此刻跑来说他爱惨了素素,请问,谁信?
在这般境地里想起夜华,心情果然越发恶劣,竟连话都懒得与那离镜多说一句,我不是天族是狐族,这样的言语说了与今日又有何种意义。匆匆打破仙障,我直接化烟飞了。身后还有离镜一声声的“阿音”,可我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阿音了。
回到狐狸洞,仍觉得心烦意乱气难平,索性去炎华洞守着师父。那离镜当年不愿借我玉魂,我便只能日日为师父取血护身。可若我不是九尾狐族,心头血救不了师父的仙身,又寻不来玉魂,依我当时的状况,怕是一早就随师父去了吧,又如果那年阿爹没能夺来神芝草,我没能被救活,师父的仙身自然也保护不住,那我定会去幽冥司寻找师父的身影,哪怕是黄泉岸边等上几万年,也总归是要与师父一道的。
思及此,心情竟然明朗了许多。看来只要师父还在,我终归是不会被打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