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只是挑了大概来讲,可依然还是用了快两个时辰才讲完我记忆里的那些过往。之后我端起水杯小口抿茶,眼风里堪堪将四周扫了一圈。
身边众人神色各异。折颜似有悲悯的盯着师父不放,表情很是沉重;四哥颦眉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到扫见夜华,只见他面目哀怨,眼神如诉如泣,似怨似怼,竟让我无端生出一丝惊颤,急忙错开目光去看师父。
师父此时亦在沉思,见我瞧他,便给了我一个安抚的浅笑,温和道:“凡事皆有解决之道,你当仔细身子,莫要过于忧思才是。”
一直默默观察师父的折颜立即便问:“墨渊,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师父点了点头,“我近年来研读了不少佛法书籍,皆有异世之说,佛经云,世有三千大世界,亦有三千小世界,有与我们相同的世界,亦有不同的世界,而我等所处的世界,仅仅只是诸多世界中的一个罢了。《妙法莲华经》中也曾提过,初初佛尊开坛论法之际,会有异世菩萨来此听法。”
折颜的眉头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小五她……”
“我以为......眼前的这个白浅,既是白浅,亦非白浅。”师父说话之时一直与我四目相接,他目光睿智深沉,似是在瞧我,又似是在透过我瞧着旁人。我脑子里依旧有些糊涂,心底却又依稀明白了点什么。
折颜唰唰唰的冲我丢来几道仙术,接着再次探我脉搏。只见他脸色变了几番,最后终于长叹了口气,“看来你说对了,她元神确与仙身有些微不合,若不是用了些辅助术,根本察觉不到。”
“究竟什么意思,真快把我急死了!”四哥烦躁不已,狠狠瞪了折颜一眼。
“墨渊上神和折颜上神的意思是......浅浅的元神出了问题?”夜华终于开了口,只那声音低沉至极。
“根本就是换了个元神。”折颜叹道。
“换了元神!?”四哥和夜华齐声惊呼,我也愣在当下。
“按照墨渊的说法,眼下这个小五的元神,十有八九是来自一个跟我们看似相同可事件发展走向却又不同的异世。”折颜慎重道。
“不错,想来转折点便是那碗忘情药水。”师父低垂眼眸,不露神色,“不同的抉择生出了不同的节点,从而分裂出了新的世界。思来想去,只得这么一个解释最为合理。”
“师父是说,这身子不是我的?”我傻呆呆的问,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指,果然不曾见到那年为师父渡修为时指尖上留下的白痕,可玉指环又要如何解释,我心里想着,嘴巴里自然也问了出来。
“这指环上有用心头血设下的定魂术,且与你元神相连,故而你的元神在何处,指环便在何处。”师父解释。
竟是如此么?我心底发烫,情不自禁将指环贴上脸颊,“师父……”我喃喃轻唤,想起那年师父郑重将指环套上我指节的模样,想起他说的那句“我盼你再不离去”,眼泪蓦地滑落眼眶,若这里真是异世,我该如何是好?若师父发现我元神离体,岂不是又要心惊胆颤肝肠寸断一番。
我越想心越痛,眼泪也流得越凶,泪眼朦胧间,眼前的师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看着我的眸子里有怜爱亦有疼惜,有担忧亦有无奈,却唯独没有我最最熟悉的款款深情。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墨渊,是七万年前对我谆谆教诲凡事护我周全的师父,却不是七万年后同我心意相通跟我耳鬓厮磨的夫君,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你...你是我师父,却不是我夫君,对么?”我抽抽搭搭的问。
眼前的师父叹了口气,“你若唤声师父,我还勉强当得起,可你与你那夫君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此荡气回肠、动人心魄,我又怎敢冒他的名号,夺他所爱。想来不必我说,你自己也能分辨清楚,不是么?”
“你...虽非我夫君,可胸襟气度...到是如出一辙,我如今...既占了这身子,自然还是...要唤你声师父的。”我抽抽噎噎的抹了抹眼泪,扯出了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师父你说,我若再大醉一场,醒来是不是就能回我夫君身边了?”
“怕是没这般容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且稍安勿躁,先静待几日,可好?”师父怜惜的看着我。
眼下的确不能自乱阵脚,我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那我能随师父回昆仑虚么?十七想回昆仑虚。”
“自然……”
“不可!既是浅浅的身子,便该同本君回去天宫才对!”夜华强硬的打断了师父的话,接着蹲到我的面前,深深的注视着我,“你是浅浅也好,不是浅浅也罢,横竖我才是你的夫君,自然该同我一道才是。”
“你明知我不是你那个白浅,怎地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惊叹,“难道在你眼中,内里是谁不重要,只要是这身子便够了么?莫怪你先前不分素素和白浅,如今也不顾我究竟是谁,看来在这里,太子殿下爱罔顾他人意愿的毛病,不光未改,还越发严重了!”
我很是厌恶,夜华却不为所动,“你这身子属于浅浅,自然也就属于本君。”
“笑话,不过一纸婚约,怎地连自由都没了?再者说了,不是还没大婚么?哪里来得什么夫君?我即便是留在桃林或是回去青丘,都排不上你们九重天罢。”
“不曾大婚又如何,从前的两百年,浅浅几乎都是留在天宫陪着本君同阿离,你如今既……”
“那为何不早些成亲?”我实在忍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惊异,不客气的打断他道:“难道女儿家的名节闺誉不重要么?”
夜华被我噎得红了脸,半响才吐出一句,“浅浅与你不同,她向来不拘小节,何况我与她本就有婚约在身,是为名正言顺。”
我简直要被这位太子的厚颜气笑了,“不错,我们青丘作风豁达,只要自己开心,旁的的确无甚所谓。可是,我的不在意与你的不在意完完全全就是两回事。你的那位白浅日日同你厮混在天宫,她可以不在乎四海八荒如何看她,难道你也不在意么?若真是如此,我倒要怀疑你对那白浅是何居心了。”
“好像真是这么个道理。”四哥露出一丝恍然,随后又摇了摇头,“看来你与我那妹妹当真不同,她可说不出这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