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学生们的见面被安排在时忆康复后的第三天,和在学院里没有什么不同,柏舜也成为了教师(或许现在该称他为教官了),她和柏舜各自负责自己的班级,依旧同样的学生,巧合得让时忆感到毛骨悚然。
时忆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学生们,在那天学院一战后她再也没与学生们说过话,是该劝他们退出吗?还是就这么当没有这一回事的按部就班完成任务?
想到这里时忆的心情愈发烦躁,但理智让她第一时间与科拉进行沟通,光凭筑路的一面之词还不能确定父亲的计划,只有通过科拉的确认才能理解到父亲的用意。
科拉倒也坦然,面对时忆的质问都一一进行解答。
“原本试作型就是为了学生们而研发的,采用的数据也是基于学生提供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原来的人来进行测试。这就是你父亲的用意,他是纯粹的科学家,对于学生们和机体的安危,他似乎并没有放在第一位。”
时忆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但依旧感到心里凉了一半,和在学院里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下他们可是确确实实要到前线去面对未知的敌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丢掉性命,这个研究一定要这么限制测试人员吗?
“而且,有时忆你带领的话,学生们也能发挥出更高的实力,他是这么认为的,他对你有着极高的期待,不仅仅是在驾驶能力上......”
后面科拉说了什么时忆也没心思听了,她从未感觉到这个担子如此之沉重,一瞬间就有好几条人命压在自己的背上。
她感觉呼吸困难,迫切地想要和什么人诉说自己的痛苦,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该跟谁去倾诉,又该从何说起呢?
就算是迟钝如时忆,也清晰明白自己有着一个乱七八糟的过去,活着基本就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罢了,她从未试过为自己而活。
逃跑吧,时忆。
时忆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么说道。
只要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可以甩下这些无用的包袱,过上潇洒快乐的生活了。
但是,我又该为了什么而生存呢?
时忆看着窗外的雪花飘过,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她还什么都没有找到。
一天后,莉竹送来了会面的地点和具体时间,他们还没有完全解除对时忆的管控,作为筑路的秘书,莉竹接到了命令,她必须寸步不离跟在时忆的身旁,以防时忆变卦,或者对学生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时忆也不知道筑路这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就连过来换药的护士都知道莉竹不喜欢时忆,偏偏筑路却又安排她来每天照看。
莉竹也不像过去那样对时忆冷嘲热讽,她每天对时忆进行日常的检查,有的时候会询问时忆的训练计划,又会问学生们的个性,所有一切都基于公事公办。时忆也不在意,问什么她答什么便是了。
会面的地点定在了学院里,听莉竹说原本军方想要征用这一块地,但是由于唐述和科拉的努力,使得征用没有成功。
虽说如此,但如今的学院已经被毁了个彻底,原本的教学楼都变成了废墟,雄伟的宴会厅也被炮弹轰去了一半,只留下了另一半摇摇欲坠,时忆还记得,上一次来到宴会厅的时候是为了庆祝新年的到来。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学院已经改变了不少,那些古老的宿舍、石头铺设的路面、作为象征的喷泉都已经被埋藏在瓦砾之下,再也没有了过去的荣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会面的地点定在这里,时忆心想,毕竟这里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适合聊天的地方。
“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这是你的学生们提出来的意思。”莉竹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时忆。
“食堂的遗址...你应该比我还熟悉吧?是前面那块空地?”莉竹拿着地图比划着,时忆顺着她比划的方向看去,在原来宽阔的食堂之上,正好有一片空地,几个脏兮兮的椅子摆在那里,看样子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我真是佩服你们,竟然对学校这么有感情,前面的路都是碎石,我就不奉陪了。”莉竹拍了拍手,她自己左右看了一圈,找了个较高的地方坐了下来,反正在这个她也能够看到时忆他们的一举一动。
时忆眯起眼睛,现在已经是约定的时间了,然而依旧没看到学生们的身影,是莉竹记错了地点吗?时忆半信半疑地踏上了碎石路,碎石尖锐又密集,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但依时忆的观察来看,在她走的这条路上,隐约有人清理了一条小路,只要顺着这个轨迹去走就不会受伤。
时忆稍稍思考了一下,决定听从这个安排,她小心翼翼地追寻这条未知的道路,强烈的好奇心让她无法抵抗,渐渐地,她离约定的食堂旧址越来越远,站在高处的莉竹的身影也快要无法捕捉。
时忆隐隐觉得她正在走向一个熟悉的地方,她心里有一个预感,她已经离心里的答案不远了。
脚边出现的再也不是碎石和瓦砾,而是深绿色的藤蔓,小小的花朵不合时宜地盛开,它们就像是为了引导时忆的到来而盛开,白色的花朵、粉色的花朵、茁壮成长的野草、蜿蜒的藤蔓和深红色的泥土,就算被战争所刷洗,原本脆弱的植物园依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以顽强的生命力继续成长着,一切都构成了卡勒姆学院的植物园。
纪从正安静地坐在植物园废墟的中央,他侧对着时忆,手里拿着水壶。
蝴蝶在温暖潮湿的植物园里飞舞,原本在这个下雪的季节里它们都会死去,现在它们依旧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挥动着鲜艳的翅膀停留在每一朵盛开的花朵之上。
“纪从...”
“嘘。”纪从把食指放在唇上,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在他所保护的那一块中心区域里,好像有着稀世的珍宝。
时忆乖乖闭上了嘴巴,她放慢了脚步,小心地来到纪从的身旁,学着他的样子缓缓蹲了下来。
纪从微微笑着,把原本放在唇上的食指往前一指,时忆这才意识到纪从正在守护一个奇迹。
小小的紫色花苞,还没有盛开,从它那独特的香味可知,这应该就是来自纪从故乡的阿尔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