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忆抬头看向那被烧毁的庄园,和罗赛家并不一样,如果没有被烧毁的话,应该会是一座令人惊叹的美丽建筑物。
被烧焦的植物布满整个外部,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能感受到过去这里的盛况,时忆用手轻轻触摸了那深灰色的树枝,只是稍微一触摸,残骸就随风消散了。
强烈的悲凉占据了时忆的心,司屿引导着时忆进入了建筑物的内部,里面并没有烧得完全,还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壁画,被灰尘掩埋的地砖,桌子和沙发还保留了大概的模样。
光是来看的时忆都能感觉到一阵痛心,更何况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司屿,烧了这里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他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做这种事情呢......
二人走过旋转楼梯,在客厅的中央挂着一幅全家福,虽说火焰侵袭了这里,这幅画也没能避免,但仔细一看的话还能辨认出上面画了一个四口之家。
站在中央的是一名壮年男性,时忆认得那是司屿的父亲,坐在旁边的是一名女性,她的脸被大火烧去,只余下一双漂亮的手,她怀里抱着一名女孩,女孩大部分身躯都被烧去,站在司屿身前的自然就是司屿,他在那会似乎是十岁左右,脸上是骄傲的笑容,身子站得笔直。
在画像里他们是温馨又幸福的家庭,时忆转头看向司屿,只见他敛去了笑容,直勾勾地注视着这副画,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过去那十岁的他,早就被现实所杀死了吧。
时忆安静地等司屿从画中抽离出来,她也不忍心打断这样的时光,过了良久之后,司屿才缓缓垂下头,挤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时忆捏捏他的食指,温柔地催促他继续带路,司屿走进二楼,和一楼开阔的设计不同,二楼基本上都是各种房间,并且二楼的受损状况并不严重,也难怪司屿能在这里找到完好的衣服。
时忆无意窥探他人的房间,司屿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时忆带进他曾经使用过的房间。
房间的窗户大开,能感受到风吹进来,斑驳的窗帘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衣柜门大开,衣服被翻了出来洒落一地,上面还能看到深黑色的脚印,和时忆想象里的房间不同,司屿的房间很简单,除了平时学习用的桌子和一些基本家具外,基本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桌子上放着的课本也被粗暴地撕开,纸张散落得到处都是,风一吹便和灰尘一起飘在空中,地毯上积攒了厚厚的灰尘,不仅是灰尘,还有楼下吹上来的灰烬,踩在上面能感受到柔软又粗糙的触感。
时忆拍拍桌子上的灰尘,学着司屿的模样坐了下来,司屿来不及阻止,只见时忆刚坐下来,在坐垫上的灰就被挤了出来,浓浓的灰像烟雾一样喷洒开来,时忆被淋了个灰头土脸,她被呛得睁不开眼睛,如果不是及时憋气,只怕得被呛死。
她连眼睫毛都是灰,司屿转身想去找毛巾什么的帮时忆擦去,而时忆本人却毫不在意,她挥挥手,把脸上的灰随便一抹,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见时忆如此,司屿也弯了弯唇,他搬来放在旁边的椅子,和时忆一样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灰尘再次扬起,司屿紧紧闭着眼睛,等他再次睁开时已经是和时忆一样满头灰尘了。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替对方擦去脸上的灰尘。
“好了,我要开始学习了。”时忆伸手从旁边的书柜上拿出一本厚重的课本,封面写着是物理,时忆好奇地翻开一看,一眼就能看到上面标记了各种各样的定理和公式,她只觉头晕眼花。
“原来学院的课程这么难的?”时忆有些惊讶。
“这是我买的辅导书,实际没学到这。”司屿怀念地翻起了后面的书页,上面都有着他所做的笔记,过去的学生时光距离他有些太远了,如今他早就忘记上面的内容了。
“我绝对考不上学院了。”时忆挠挠头,“可是你为什么要提前学那么多?”
司屿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不过聪明如他很快就想到了新的借口:“毕竟要为考大学做准备呢。”
时忆直觉哪里不对,不过她也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合上书本后,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此时她听见了过去未曾听到的美妙之声,那是代表着生命与自然的天籁之音,在远方的树梢上,一只小小的鸟儿正在鸣叫,虽然声音并不响亮,但足够吸引注意力,从不远处飞来另一只鸟儿,它们站在同一个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像是要唱歌。
“看啊,鸟儿正在枝头上鸣叫,仔细一看的话远方的草地也有嫩芽出现,新的生命到来了...”时忆兴奋地说道,当她转头看向司屿时,没说完的话语都咽了下去。
司屿倚靠在窗边,温柔地看着时忆的侧脸,而他的泪水从眼角流下,他虽然微笑着,强烈的悲伤却油然而生,他眼睛通红,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嘴角止不住地要下压,泪水浸湿了胸前的衣服,时忆知道他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回到这里的,她伸手拭去司屿脸上的泪水,炽热的泪珠灼得她心里一紧。
“我已经没有家了。”司屿哽咽地说道,他鼻音很重,发音都不似过去那般周正。
他倔强地抬起头来不让泪水流出,然而眼泪根本止不住,这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向来不屑于向他人表达自己内心的脆弱,而如今他却像个孩子一般默默流泪。
“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时忆温和地说道,司屿眨了下眼睛,硕大的泪珠从眼眶里落下,落在了时忆的心里。因为一直憋着,他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双眼红得像兔子。
“要抱抱吗?”时忆张开手臂,司屿踌躇了片刻没有动,见司屿如此,时忆便主动往前踏了一步,她伸手把司屿抱在怀里,她轻轻垫起脚尖,当二人的头靠在一起时,司屿终于放开声音哭了出来。
他用力地抱着时忆,好像不这么做的话时忆就会从他怀里溜走,时忆伸手顺着他的后背,等待他哭完。泪水很快打湿了二人的衣襟,听着司屿的痛哭,时忆也觉得自己的眼睛酸酸的,他所遭受的痛苦,暗无天日的孤独流放,亲眼目睹最后一个亲人离去,在仇恨与自责的烈焰中饱受拷问,最终他终于以这个形式回到了自己那被□□的家,留给他的只有灰烬与残片。
他既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