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担任。
宋明意最怕与世家子弟扯上关系,闻言便是眉心一跳。
果然,宋凌霄接着叫道:“翊卫队前面……那不是凤岐么,林氏公子林凤岐!阿纯快看,你也认得他的……”说着,下意识便要伸手去向那人挥舞示意。
“兄长!”
宋明意脸色一变,斥道。
宋凌霄收回手,讪讪要同妹妹道歉,眼角便瞥见一片转瞬即逝的雪白寒光。
十年前,灯影交错间,就是这样的剑影寒光,拆散了他的家。
他曾立誓,要修习剑术,绝不能再让贼人伤害他的亲人。
宋凌霄下意识便握住佩剑,几乎是立刻,便冲进了那寒光所在的方向。
牵着宋明意的手,再次松开了。
霎时间,惨叫声,哭喊声,器物跌落在地的破碎声,拔足狂奔的凌乱脚步声……
每一种声音,都把宋明意拉回到了九年前。
每一寸记忆,都是她在那阴暗潮湿的船舱中,捂着小小的耳朵,骗自己“父亲没有死”“兄长会来接我的”,才能挨过的日日夜夜。
“阿纯,牵着哥哥的手,不要松开。”
“哥哥不会把你弄丢的。”
宋凌霄,你又骗我。
众人四散,人潮裹挟,宋明意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下一刻便要摔在人潮脚下——
背后却撞上了一个有力的物什。
好好的花灯节,民乱忽起。
起因只是有人浑水摸鱼,借机行窃,被抓获后狗急跳墙,抢了摊子上的剪刀胡乱挥舞。结果行窃者不止他一个,被宋凌霄当场喝破后做贼心虚,以为事情败露,也亮了短刀,吓得众人四散奔逃,
其余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惊慌拥挤着逃走,差点就要发生踩踏,幸得翊卫使率众赶来,临危不乱,指挥有度,人群才得以安然疏散。
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不知那位翊卫救下宋明意,在人潮最汹涌时带着她向后退去,直退到后面小巷,才免了踩踏之危。
事发紧急,又不能妄动刀剑,伤及百姓。那名翊卫只能将她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隔绝拥挤人群。
她应该道谢,应该行礼,应该在甫一落地站稳时,就快速推开这名翊卫,一刻也不能在他怀里停留。
宋明意如果还保留着几分清醒理智,她一定会这么做。
可是这时候的宋明意,眼前只余一片模糊泪光。
在那花船上的五年,她见过很多很多。
她见过河盗肆虐后,留下断颅残肢、血迹蔓延的悲惨商船;
见过数病齐发骤然暴毙的年老船妓,花柳病在她的尸体上留下流脓血疮;
也见过豪强乡绅江船游宴,一言不合互相斗殴,拿仆从撒气,夜深如墨时,一个身影惨叫着坠落窗外,被滔滔江水吞噬而去……
今次花灯节这样的小小动乱,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又怎能吓到她。
手心里,兄长与她相牵的余温逐渐散去。宋明意想起,自己刚到花船上时,非常执拗地相信哥哥一定会来找她的。
父亲已死,兄长也只比她大两岁而已,如何能在偌大天下中寻到一艘江船上来?
可是她太小了,小到会相信七岁的兄长拍着胸脯许下的诺言:
哥哥一定不会把你弄丢的。
那时春娘的养子阿玉便劝她,不要抱太大希望。她重复着这句话,次数多了,阿玉也便不劝了,只是静静望着她,叹了口气。
直到后来,她惹怒了一位恩客,恩客将她按进水盆里,几乎要了她的命。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说“哥哥会来找我”这样的话了。
再后来,她回了京都,决意埋葬“阿纯”这个名字,包括所有惨痛的过往。
她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唤宋凌霄“哥哥”了,只一板一眼唤他“兄长”。
宋明意藏起一切,怕人寻问,只将所有心事付于道经,顺水推舟伪装一心向道、冷漠孤僻的模样,关于过往的一丝一毫都不敢对亲生兄长吐露。
十年前的花灯节动乱,是匪贼的错,不是宋凌霄的错。
宋凌霄那时年幼,许下诺言时,是真心实意的。
也正因为年幼,不能兑现诺言,不能来救她,宋明意不怪他。
这一次,宋凌霄对她再次说出“兄长会牵紧你的手”,她再次相信了。
民乱之中,亲生兄长的第一反应却是拔剑而起,去远处平乱。
原来他除了不知道妹妹从前经历过什么之外,也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她只是,很难过。
平乱之后,宋凌霄收剑还鞘,神色释然。
他多年来勤习剑法,只为有朝一日能够保护身边亲人。现在,他不再是那个面对灾祸无能为力的孩童,如有刀光挥向他的亲人,宋凌霄绝不会允许。
但等他转过身,却不见了妹妹的踪影。
他心下一沉,失声喊道:“阿纯!阿纯……”
宋凌霄逆着人流向前奋力寻去,三拐两拐之下,终于在巷口看到了熟悉身影。
只是那熟悉的身影,有两个。
宋凌霄目瞪口呆。
“阿纯,你、你怎么和……”
兄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终于唤回了宋明意的神智,原来她一直伏在那个翊卫身前,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领,微微颤抖。
那翊卫略显僵硬,一动不动。
宋凌霄不知道,背对着他的宋妹妹如今面庞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
很可笑吧,她傻傻相信了宋凌霄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
不管怎样,怎样都可以,她不要以这样一种狼狈的、可笑的模样,出现在宋凌霄面前。
去他的名节,去他的体面!
她没有那么傻,没有把宋凌霄的话当真过,她没有哭!
宋明意咬紧牙关,泪水却越流越多,最后一头埋进身前人的怀中,深深藏起眼泪。
宋凌霄骤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