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萧意欢在慧明施展针灸后恢复了神志。第二日她先是派人回宫说要在无相宝寺礼佛一月,随后屏退了挽媱,与慧明独坐屋内。
她尚不能说话,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笔锋遵劲有力,力透纸背。
萧意欢知道慧明有阿芙蓉,她想要慧明将那妖花种出来。
她其实怕疼,忍不了疼。她更怕哪天自己失去意识或者挽媱没控制住,她在报完仇之前便死了。
看到萧意欢写在纸上的字,慧明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莫说阿芙蓉为朝廷禁物,便是教中清规也不会允许此物显世。
萧意欢黑发披散在肩上,她的嘴唇涂了药,她坐在那静静地看着慧明,第一次落下泪来。
那温热咸湿的液体滑下来没入伤口中,汇聚在尖尖下颔。萧意欢睁着眼,哭得悄无声息,往日的高傲尽数消散,透出空茫无力。
“和尚。”
她盯着慧明,黛眉蹙起,眼泪不住从眼眶中溢出。从喉咙里勉强发出一点声音。
萧意欢一说话,就有血水浸透从唇上破口出渗透出来,扎得人眼睛生疼。
“你不是和我保证过会救我吗?你也不救我了吗?”
萧意欢垂髫时曾坐在慧明膝上观棋,歪着头问慧明:“老和尚,我的病能治好吗?”
慧明那时还不觉:“阿弥陀佛。”
他答道:“佛度众生,贫僧也自当竭尽全力。”
那日慧明没有立马回答萧意欢的话,他回到禅房,在佛像前坐了许久。第二日傍晚,他翻出那罐种子,亲手在无相宝寺后厢房的院子里种下阿芙蓉。也就是从那天起,他的厢房就成了禁地,哪怕是住持师兄也不得擅入。
后来慧明翻遍医书找到法子,减弱了阿芙蓉的毒性,这才制成安神香把萧意欢的命拖到了现在。
卫绛风抿唇久久不言,他心口的疼痛已经接近于麻木。最后他勉强开口,喉咙里也像是藏了一块滚烫烙铁,声音沙哑。
“此事还有谁知晓?”
“还有挽媱施主以及镇北王府清和郡主。”
萧云蘅没见过萧意欢头疾发作的模样,她知道安神香还是一年浓夏,萧意欢突发头疾,挽媱正准备让人备马去无相宝寺时,正好萧云蘅上门来。
清和郡主骑术高绝,快马扬鞭一来一回,很快就取回了安神香,隔着窗户交给了挽媱。
那日别庄萧云蘅当着卫绛风的面提起安神香,大抵也是以为萧意欢与卫绛风亲密,不曾隐瞒此事。
“法师为何告诉我这些。”卫绛风缓缓眨眼,声音干涩:“我假借殿下名义前来,法师应当明白她不欲让我知晓。”
慧明一颗一颗捻着手中念珠:“任事者身居其中,当绝利害之虑。”
他入佛门,本不该问俗世之事。可既然出手救了萧意欢,便是有了因果。
“殿下多次向贫僧提及卫施主,言语虽轻,细思其中情状,于她而言已是不易。”
卫绛风久久无言,心中略微酸涩:“若真如法师所言,本侯心中便已快慰。”
随后他站起,向慧明俯身行了一礼:“今日我来访,还请法师勿要告知殿下。”
慧明闭上眼:“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