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看,哪怕有一点点希望都行。”
张莉呼出一口气,“她昨天握住我的手问我,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得清东西啊?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好骗她,很快的,带她去大医院,乖乖听医生的话就会好了。”
“倩倩最信任我,她相信了,可是果子,我骗得了她,却骗不了自己。”
菜终于上齐了,可谁也没有了胃口。
唐果想要安慰张莉,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她知道,张莉明白的很,冠冕堂皇的安慰在她面前全部都苍白无力。
张莉眼眶湿润,“果子,你说,一个失去光明的孩子,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唐果在这个问题里,眼泪怔怔掉了下来。
外面起了一阵大风,江城梧桐树的叶子,落了满地。
黄连和许强出来的时候,都被这阵妖风冷得哆嗦了一下。
许强皱眉,用着抱怨的语气嘀咕的一声,“什么鬼天,秋天还没几天,就有冬天那味了。”
黄连望了眼灰蒙蒙的天,本来就微弱的太阳光都被闷在了云层,冷飕飕的风更加猖狂了。
他们在路边随便找了家小馆子吃晚饭,等菜的功夫,黄连和许强讨论着游戏厅能不能撑到年底。
他不是个糊涂人,每一笔帐都算得清楚,游戏厅虽然不算亏,但确实赚不了多少,再这样下去,这条下坡路只会越走越远,亏空是迟早的事。
破旧的小吃店都透着风,门缝里蛇吐信子似的钻进来,有人再一开门,坐在门边上的人又是一个寒颤。
黄连和许强就正好坐在了门边上的那个位置,门一推一开间,菜就凉了大半。
许强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只觉得这米太硬,都有点噎嗓子,他喝了口免费的白开水,问黄连道“黄连哥,咱们的游戏厅迟早要撑不下去,你说,要是咱们不开游戏厅,又能干嘛去?”
有人推门,冷风直吹在黄连的脸上,他手上的筷子一顿,却没有许强那样愁云惨淡的表情。
他淡定的多,眉眼间有着远山一样的沉稳,就算狂风暴雨来袭,也岿然不动。
门被关上,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黄连开口“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发愁也没用,你相信我,只要肯干,总会找到事干的。”
这话他是来安慰许强的,也是安慰自己的。
许强笑了,“黄连哥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你面子上乐观,其实心里打算的比我更多,也比我考虑的更多。”
他摇摇头,随手把白开水倒在饭里泡了泡,水泡饭瞬间就有了粥的味道,冷硬的米饭遇到了滚烫的开水,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温暖的归宿。
“我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走,”许强低头“但我知道,我还是会跟着黄连哥一起走,就像咱们高中那会一样,老师们打赌我们兄弟几个没出息,只有黄连哥你对我说了那句话。”
时间太过久远,黄连自己都忘了,他和许强碰了碰杯,问道“我当年说了什么?”
杯子里的啤酒斟满,两个人都一口闷掉,许强的眼睛在发光。
“黄连哥你对我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顿粗茶淡饭再差,也没有当年高中住校的时候食堂的冷馒头难吃。
黄连想起,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
他当时穿着那身已经洗得发白的校服,掰了口硬馒头塞在嘴里,嚼的腮帮子都发疼。
他冲红着眼睛的许强道“喂,强子,他说你这辈子是坨烂泥,是猪粪,你就当真啊?”
许强在黄连的话里眼睛更红,“他是老师,俺爹说了,老师看人都是准的,瞅上你一眼就知道你以后是什么货色了。”
许强没调皮捣蛋,没犯事,他只是单纯的没送好处,班主任就是看他不顺眼。
一个班级,其实无形里,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老师的心里自有一座金字塔,你在顶端,还是在底层,他老早就安排好了你的位置。
黄连咽下了那口馒头,只觉得满嘴不是滋味,他皱起眉,用力拍了一下许强的肩膀,那力道还挺足。
“把头抬起来。”黄连本来就比许强高不少,气势也在那,许强立马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站好。
他的眼眶还是红的,委屈巴巴的,黄连看了他一眼“掉什么眼泪珠子,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许强迅速抹了一把眼睛,就听到黄连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你得让那老头后悔自个今天对你说的话。”
许强看向黄连的眼睛,那里头仿佛有光。
“得有出息,不是说让你当什么建功立业的伟人,而是你要当一个靠自己就能活得有尊严的人。”
现在黄连再想想自己那个时候说过的话,在一口闷的啤酒里,苦笑了一下。
人穷尽一生,忙忙碌碌,不过挣扎着想做一个活得有尊严的人。
但是在这世间堂堂正正,有尊严不低头的走下去,谈何容易?
黄连和许强碰杯,也是在和十八岁的自己碰杯。
他开口“前面的路再难走只要我们愿意走,总归会走下去的。”
“咱们得在这磨人的世道里,活得有尊严。”
漏着寒风的小店,一瞬间被他的话填满。
哪怕前路看不见光明,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一切汹涌在黑暗和未知里。
也得主动去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