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眼泪或鼻涕。她的心底泛起一阵厌恶。
她看到黑色粘稠的液体从他的头上倾泻而下,难道是沥青要把他化为路障……不,那团液体有了形状,就像一个留着黑长直头发,穿着黑色的裙子的人蹲在那里,而且在说……
“对不起。”
她打了个冷颤,眨了眨眼睛。刚才是幻觉,蹲在那里的还是那个男人,她的脖子愈发疼痛,她有些喘不上气。“我在外面等你。”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跑向门口。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砰”。她又陷入黑暗中。
新容貌、新环境、新身份……明明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却还要费尽周折地纠结过往,到头来这么痛苦,这么痛恨自己……真是何苦呢?也是个“可爱”的人——可恨,没人爱。她倚着门想到。不对,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万一他脑子一热做出什么傻事……
她刚要按下门把手,突然手又悬在了空中。
“三、除非有正式的授权,顾客的记忆之门应由顾客本人打开。”她想起了小黑板上的话。
她敲了敲门……又使劲拍了拍门……
“喂……该走了,赶紧出来吧……”她一边拍着门,一边大叫道。
没有任何回应。
算了,试试吧……她握住门把手,向下一压……
一阵轰鸣后,门弹开了……
这不也打开了吗?哈,神神秘秘的,真是装。
她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雾气让她觉察出了异常。
她听不到那个男人呜咽的声音,听不到他吸鼻涕的声音……奇怪,怎么会这么安静……
她走近挂在墙上的那些画。
这些画,虽然黑乎乎的一片,虽然也有油灯,但和之前的不一样……
她屏住了呼吸,甚至顾不得眨眼。
她眼前的这幅画,画的是一双骨瘦如柴的手在给一个手指缠绷带……
“我讨厌你……”
这是……他的声音……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一片黑暗中,只有油灯照亮。她坐在硬邦邦的床上,他在她面前,正低着头,一边缠着她的手指,一边在说话。
指尖传来真实的疼痛,胸口像有电钻在打眼。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哭。
她发现自己在颤抖,就像水坝在阻挡着奔涌的水流。
“为了你,不值得的……”
他接下来的话变得模糊,因为她张开了嘴,声带在剧烈地颤抖。
那是响亮的、尖锐的、刺耳的、难以停止的叫声,像是指尖在黑板上摩擦,正在下坡的生锈自行车架,像是肺里所有的气体一股脑地从声带挤出,像是器官变成电锯在锯支撑着身体的木头……
眼前一黑……
她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幅画。
她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呼吸。
原来这些画确实会动……
真是……恐怖。
她继续向前走着,走向长廊的深处。她没有在哪一幅画前驻足,她只是走马观花地看着那些定格的画面她,她被这些画面吸引,但又不想再被拖入痛苦的记忆里。走过那些黑色为主的画,终于,画面的颜色变得鲜艳明亮——是那个华丽的建筑。之后,她走过了“生日宴”系列,“欧洲之行”系列,“海边度假”系列……当然还有“日常生活”系列……
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她原本以为越往里走,画面空白的区域会越多。然而她却发现,有些画虽位置靠前但却脱落严重,而有些虽位置靠后,但基本完好无损。很多幅画中,只有李静的脸,然而其余的部分完全脱落。
她总是这样委屈兮兮地看着我,谁知道她到底为了什么……
但她无心纠结李静的哭的原因,她急切地想要走完自己的所有记忆。她在画面里的年龄在以更快的速度的减小,地上的碎片成堆的出现,画面残缺的越来越多。有的甚至无法辨认画面内容。
渐渐的,画面变成了大片的空白……
再这么走下去没有什么意义……
她转身想要离去,但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她明明有机会可以改变这个长廊中的画,她明明可以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来到过……
但她却又觉得修复记忆实在没什么意义……
算了,出去不还是要等着他,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决定就拼面前的这幅。她把一片空白的画从墙上摘下。
天真烂漫的小时候,让我看看——我那时是不是真和照片上看起来那样傻呆傻呆的。让我看看——我这个小屁孩当时经历了什么,藏了什么秘密……
她蹲下身子,脖子上的锁链似乎更加紧绷。
一块拼图,两块拼图……沿着线条,补全色块……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高估了这件事的价值以及自己的耐性。
她决定放弃,虽然图像渐渐清晰……
一只眼睛。
瞧啊,我居然获得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一只眼睛,一人类的眼睛!
及时止损吧。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用手扯着锁链,活动了活动脖子,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那只眼睛……
她怀疑瞳孔的本质是磁铁,因为她对那只眼睛对视着,又蹲下身,低下了头。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掉入了沉没成本的陷阱。
她又开始拼图,忍着身体的疼痛。不过与此同时,她也看着这只眼睛展开了疯狂的想象
风,风,风怎么还不来,怎么还没把碎片吹起!怎么还没把我变成一堆泡泡!
她真的想就此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拼了多久,不过终于她得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她是谁?保姆?老师?员工?熟人?还是个路人?
这张普通而端正的脸,有圆润的棱角,给人一种——白米饭的感觉?她似乎在哪见过她,好像是在照片上……
挨个分析与她有关的女性的角色,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