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沈雁冰也表情微变，原本盛着冷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连带着因回忆过往而生出的怒气也熄下去不少。
她美目微眯，瞧了眼辛珂未持一物的双手：“赔罪之礼？郡主可确定自己拿得出来？”
事实上，辛珂也自知这半真半假的话说出去有多冒险，她今日才得知原身与沈雁冰素来便有矛盾，可方才一番观察下来，面前女子的性情显然不比常人，绝非是随意送些礼物便能打发的人。
要打动这种人，她须得想别的办法，即便这办法实在来得急，是否有效也尚不可知，可毕竟话已道出，辛珂还是选择试一把。
她抿了下唇，道：“我为向先生赔罪，近来特意学了一折戏，您可愿赏脸听听？”
沈雁冰闻言，面色却是无澜，既不说愿意也并未拒绝，只是挪步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眉眼间却少了许多先前的厌烦。
她眼睑微敛，终是冷冷吐出一句：“郡主请便，可别空占了这戏台子。”
辛珂只是笑，轻声又说：“我还有个小要求，不过……先生可以在中途慢慢考虑。”
“你……”
沈雁冰蹙眉，面上骤显不悦，却见那少女早已盈盈转身去了台上。
桃袂愣愣瞧着眼下这番发展，而那戏台上，原本正练习着的小学徒们早已自觉跑到了一边，等着观赏这出不知会唱成什么样的戏。
辛珂神色从容，立定于台上，等到四周交谈声渐低，才缓缓开腔。
戏楼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唯闻她歌喉婉转似莺啼，又恍如清溪淙淙，沁人心田。然那一双含情目却微微出神，像是透过戏楼望向了更远处——
那是旧都萧瑟的宫殿中。
一袭素衣的女人眉眼带笑，拥着尚值总角之年的她一遍又一遍低声哼唱。而那宫门外，簇簇玉兰绽如朝云，红墙黛瓦映在她眸中，恰是幼年最为长久的所见。
神识中似也浮现出昔人歌声，合着当下柔腔，令辛珂无端有些鼻酸。她衣袂翩跹，仍是扬唇吟唱：
“升平早奏，韶华好，行乐何妨。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
闻琏倚着楼上看台静静观望，少女粉面含春，尾音细腻温婉，如鸿羽轻飘携出三分涟漪，不偏不倚落在他心湖之间。
而他鸦睫半垂，神色隐于一片阴影间，始终不明。
一折唱罢，辛珂内心深处早已恢复了沉静。
她抬眸，正对上桃袂又惊又喜的表情，而那些驻在戏台边上的小学徒们，有些已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辛珂见众人如此反应，心下不免多了些悦然，却听台下的沈雁冰淡淡开了口：
“郡主好本事，这般柔情脉脉的一折戏也能叫您唱出些悲怆意味，还是挺不容易的。”
女人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也不知是褒是贬。
辛珂有些怔然，正欲解释，沈雁冰却继续评价道：“不过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这戏唱得也算勉强合格。”
“既如此，先生可是原谅我了？”辛珂面上一喜。
沈雁冰不语，仍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少女却已兀自躬身下去，诚恳又道：“之前宫宴一事，错皆在我，还望先生大人有大量，接受我此番道歉。”
“……你先前说，还有什么要求？”沈雁冰凉凉瞥她一眼。
辛珂见她主动询问，心知这是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态度于是更为恳切，道：“不瞒先生，长公主姑母寿宴在即，我今日来此地，一方面是为了向您赔罪，另一方面，也是想邀请您出席表演。”
沈雁冰嗤笑：“你这丫头说话倒是直接，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同意？”
辛珂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先生现下仍在此处，不就已是最好的证明了？”
“方才上台前，我斗胆直接道出了有求于您，您中途本可随时离开，却仍是留到了现在，所以我猜，先生许是愿意帮这个忙的。”
“唱戏赔礼是一出，邀请表演又是一出，郡主莫不是以为，自己随意唱了一折戏，便能依着这个一举两得了？”
沈雁冰勾唇，“我能答应此事，自然亦是有我的要求。”
“不知先生的要求是……？”
“好了。”沈雁冰没再答她的话，自座上起身，“等到寿宴结束，再说这个。”
言罢，她径自离开了此处。
一切顺利得有些出人意料，辛珂又朝着女子离开的背影道了声谢，唇角因喜悦而微扬。
“郡主，您真厉害！”桃袂亦是笑盈盈的，“奴婢原还担心那秋水先生刻意为难您呢，没想到她也并非太难相与之人。”
“不过说起来，当然还是因为郡主的这出戏唱得太精彩啦，您是何时学的……”
辛珂弯眸听着一旁的侍女絮絮叨叨，目光无意一转，却陡然在二楼看台上瞥见个熟悉人影。
那人一袭玄衣，身形颀长，眸光正静静凝向她这处，不是闻琏又是谁？
几乎是下意识的，辛珂朝后退了一步，这无关紧要的动作并未使两人隔着半个大厅的距离发生多大变化，她却隐约瞧见少年唇角噙起一抹笑意。
辛珂敛眉，不再去瞧那处，心绪却不知怎的，一瞬竟繁乱许多。
他怎么也在此地？
那方才自己的表演岂不是都……
“郡主可要留下观戏？我瞧这楼里似是要开始表演了，瞧着倒是有意思极了。”桃袂仍在好奇观望着周围。
“今日先回罢……我有些累了。”
辛珂侧过身来，却总觉得有一道视线正盯着她，这感觉实在不舒服，她索性随意寻了个借口，说完便要朝门口去。
“诶，郡主、郡主你慢些，小心脚伤……！”
桃袂见她一副慌里慌张似在躲什么的模样，虽有不解，却还是跟着追了上去。
……
楼下少女离开的动作无不透着急切，闻琏睨着她的背影，嘲弄的笑意掺上一丝玩味。
辛珂果真不是个合格的伪装者，至少在他这里，她眸底一瞬掠过的局促显而易见。
闻琏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