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时间在轮回,记忆中的眼睛与眼前重合,青年将军覆在下半张脸的面具随之脱落,碎在晚风里。
“姑娘可有什么不适?”
青年嗓音温和,倾过身来看她。
这样的声音在绣棠听来如索命厉鬼,偏偏这人还保持姿态,要等待她一个回答。
“街市热闹,随便看看。”
绣棠心里杂乱,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一把放下车帘。她几乎脱力靠在软垫上,无力地闭上双眼。
她的确发现了一个秘密。
不甚清晰的记忆在不断回想中拂去尘灰,行人的赞叹议论浮现在脑海中,“天生将星”、“少年将才”,还有一句“或许是第二个靖侯爷”。
崭露头角的少年将军戴一张银面具,那日又是一场大捷归来,京城已有百姓自发夹道欢迎。御驾回銮肃清的百姓满是欢呼,多少闺中女子羞红了脸,眼神追寻那一袭银白轻甲而去。
绣棠也盯着他,或许是对方那身盔甲亮得晃眼,姿态又太过从容,在欢呼和簇拥中随意望来一眼,浅琥珀色的眼瞳澄澈,全是少年沉静柔和的意气。
让人艳羡,更让人嫉妒。
绣棠不知他的姓名,也很快遗忘。入宫后能探听的消息越来越少,凝雪苑的人也越来越少,从被针对,到被遗忘,处处都是死路。她没心思想一个半面之缘的人,是死了还是没了,都和她毫无关系。
直到今日,绣棠还是以另一种方式知道了结果。他活得挺好,摘下面具换了身份,把过去深埋在土里。
而她踏足了这个不该知道的秘密。
和落雁楼一样的开端,若是被知晓,又是一桩杀身之祸。
她甚至费力谋算,把自己直接送进了侯府,送到了戚云崖面前。
真是一件可笑的事。
这一路上还发生了什么,绣棠浑然不知,一颗心在胸腔中狂跳,思绪运转比平常还要更快,浅霜眼睛骨碌转个不停,她也无暇在意。
没有谁能让她放弃。她已死了一次,绝不会死第二次。
一行人车驾停在靖侯府大门前。
靖侯府在承平街西坊,宅邸是先帝在时赐下,牌匾也是先帝御笔亲题,笔锋张扬下入木三分,在月光下金粉细细闪闪,一派辉煌气象。
担着御赐美人的名头,下人明面上也不敢怠慢,将两人安置在戚云崖所居的期院。
两个厢房,一西一东,恰好相对。
引路的小厮长着一张生嫩的脸,笑容可掬地介绍道:“两位姑娘便在此处歇息。府中人少,主子便是侯爷和世子,女眷却是没有的,府中嬷嬷稍后会来教导规矩。”
靖侯不曾有过正妻,眼下也没有妾室,这位声名显赫的军侯于女色并不热衷,可称得上薄情之人。靖侯世子也未定亲,京中许多人家都眼馋这位金龟婿,却没几人敢上门来问。
秋浓熟稔掏出一个秀气的锦囊,碎银相撞之声清脆,满面笑意递到引路的小厮手中。
绣棠站在她身后,坦坦荡荡毫无动作,秋浓来回看了好几眼,还是凑近了那小厮身旁。
“绣棠妹妹有耳疾,以后还需劳烦路小哥了。”
姓路的小厮诧异抬眼,目光落在不声不响的绣棠身上,想说些什么还是压了下去,却是把锦囊又推了回去。
“秋浓姑娘,府中有规矩,若是管家的知道了您也得受罚……”
小厮神色为难,低声说完又退后一步,离得越发远了,秋浓倒是还能带着笑意,和他寒暄几句。
“侯爷在军中待习惯了,世子也不是奢靡之辈,府中大多从简……”
小厮指向园中花木,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下巴,将绣棠引到左侧的小路,让她在西厢房安顿下来。
“多谢。”
绣棠开口道谢,他却是吓了一跳。
会说话的聋子不多,世子吩咐要照顾的这位姑娘语调平和,实在听不出破绽。
绣棠打量着今后的居所,府中用度的确简朴,也不失舒适。
不愧是后来要造反的人。
她从大门到内院,所见仆役都神色整肃,甚至比宫侍更胜一筹,连旁人主动塞的好处都不收。
显然靖侯几乎将仆役小厮都以军纪约束。夜宴上双方不和已显在纸面上,前世靖侯竟拖到第九年才起兵,绣棠都感叹其蛰伏之久。
书案上放着一沓宣纸,笔墨俱全,徽墨清香隐隐,一闻便知是上品,一看便知是谁放在此处的。
哪哪都有他的痕迹。
头疼得厉害。
绣棠索性遮住不看,唤了浅霜收拾带出来的物件。她两袖连清风都无,堪称一穷二白,只剩了手腕上一只攒丝银镯,平时藏在衣袖里。
绣棠稍稍用些力,将镯子卸下擦干净,找了个角落藏进去。
这时,脚步声渐近,一只黑靴踏进门里。
靴子的主人很快走到她面前,带着早春的寒意和院外的杏花香,气味恍惚如宫中雨夜,绣棠才抬头去看。
戚云崖坐下后,提腕在纸上落笔:
“走得匆忙,还未曾好好道谢过。没料到将姑娘也牵扯进来,既来了,且在府中住下,有事便寻我,或是方才引路的路饮。翻墨养在耳房中,明日叫人带来予你。”
他的字体像是特意练过,字体圆润棱角柔和,锋芒全无。
“多谢世子关怀,劳世子费心了。”
一个问候得和煦,一个道谢得真挚,两人抬眸相对,笑容也像照镜子,神情相似。
刚好都是假的。
如果说戚云崖在宫中遮掩,是为了躲开皇帝的注意和针对,在朝中伪装是为钓清名,在自己府中还维持这副假面,实在让人费解。
见绣棠言语寥寥,戚云崖轻声叹息,还是接着写道:
“棠姑娘,我也无法承诺些什么。若是想出府看看,待我空闲时也可带你在街市散心。”
绣棠几乎都忘了随口扯出的借口,看来她那时的表情一定很急切,带着深埋的渴求,连戚云崖都觉得她想出府看看。她忽然有些恍惚,京城街市繁华,她只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