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交谈声还在继续,云青缇侧耳去听,便见有另一人接话道:“若不是嬷嬷要的急,咱们又怎么会来走这条近路。”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云青缇提步顺着青石小径转了个弯,果然与两个手捧着托盘的小宫女撞了个正着。
云青缇想起方才听见的话,心里泛起一阵古怪之意。
她的情绪变化被系统捕捉,它出言询问:“怎么了吗?”
云青缇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她面上表情看上去无甚变化,却是出言问了一句:“我方才无意间听见二位交谈——这御花园中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两名宫女原本在全神贯注的聊天赶路,却忽然看见小径上冒出个人。
来人只穿了一件月白色宫装,打扮的十分朴素低调。
那二人愣了一瞬,慌忙俯身行了个宫礼:“奴婢见过……”
话到嘴边,却想不起这是哪位主子。
好在身侧的短春适时出声:“这是云才人。”
云才人?!
二人闻言,心中俱惊。
除了御花园那件事,这位云才人大概是这段时间宫里的第二桩轶闻。
大选之上靠着绝世姿容得了陛下赞言,一时之间得了不少瞩目,但也仅仅是昙花一现,入宫之后却是查无此人,反倒是与她同时进宫的何昭仪,不过一月时间,便获封昭仪。
而那位云才人性子又胆小木讷,听闻此事后也只会日日在殿中自怨自艾以泪洗面,直到前些日子难得出了趟门,竟还冲撞了何昭仪,被当众责罚,众目睽睽之下受尽羞辱。
而现在,这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云才人就站在了她们面前。
她三千青丝只被一支素簪松松挽起,脊背挺得笔直,面上带着浅淡笑意,同她们这些宫人搭起话来,神色平和到像是在问候多年未见的老友。
竟与传闻之中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不管二人心中如何震惊,嘴上仍是恭敬出声:“奴婢见过云才人。”
云青缇受了这一礼,顿时觉得自己折寿一年。
“快起来。”云青缇悄悄地偏了偏身子,道。
她看着这俩宫女诚惶诚恐的神色,声音便放轻了几分,温声询问:“这御花园中发生了何事,能讲予我听听么?”
闻言,那二人一愣。
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她竟不知?
但想到云青缇之前都不大爱出门,日日只把自己关在宫中闭门苦叹,便觉得这也算正常。
其中一人便出声回禀道:“回云才人,大概半月前,文萃宫的肃昭仪在御花园中落意外水,人救上来时本已经不行了,但哪知眨眼功夫,就又恢复了气息。”
她说到这里声音压低,看上去有些害怕:“只是从那日开始,肃昭仪的行为举止就变得十分古怪,大家都说是这御花园里不干净,被……鬼上身了!”
云青缇闻言:“……”
这“被鬼上身”四个字,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落水被救,将死又活,云青缇觉得这个情节有些过分的熟悉了。
恰在此时,空中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太阳光,四周一下子变得有些昏暗,御花园深处,隐约传来凄厉的哭嚎声。
云青缇:“?”
“这——这是太液湖的方向!”那两个小宫女被这鬼哭声吓出了哭腔,手臂抖的连托盘都端不稳,结结巴巴道,“肃……肃昭仪就是在那落的水!”
云青缇目光一转,循声而望。
她仅思索了一瞬,就一提裙摆,不避反进,十分草率的迈着大步循声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小径的尽头。
被留在原地的短春:“……”
她只是短暂的被那哀嚎声分散了一下注意力,再回神就见原本在身边好好待着的云青缇没了!
她那么大一个云才人不见了!
短春只来得及瞧见云青缇飘散在空中的发尾。
她咬咬牙,虽心里存着几分惧意,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云青缇寻着断断续续的哭嚎声一路前行,随着距离的接近,那声音也逐渐清晰,听上去倒是愈发的悲戚了。
云青缇忽的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了太液湖波光粼粼的湖面。
湖岸边有两道身影,其中有一女子,穿一身白衣,手臂上挽着一条同色披帛,白衣飘飘中竟有一种欲乘风归去的仙人之姿。
此刻仙人垂泪,哭的难能自抑,几乎站不住身子。
她身边的另一道身影穿着和短春身上那件制式相像的杏黄色宫衣,身侧的主子都哭成了那般模样,但这宫女却是一动不动,恍若木桩钉在地上。
云青缇仔细一看,那宫女正一脸麻木神游四方。
就在此时,那白衣女子跌跌撞撞的行到湖岸旁的一颗歪脖子树下,抬起了纤弱的脖颈,凌乱的发丝自两鬓垂下,更显得她脆弱不堪。哭红的双眼在树杈间来回巡觑了一遍,目光一定。
下一刻,她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披帛,有气无力的把它扔到了树上,并打了个死结。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云青缇:“……?”
哦,是她眼拙了。
原来那不是披帛,是白绫……个鬼啊!
她要干嘛?!
在云青缇懵然的目光中,那女子一手挽着那个刚系好的圈,一手拂去眼角沉沉坠下的泪水,哀婉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凄惨破碎的微笑。
她轻轻地抽噎,痛苦的捂着心口:“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如此伤我,我留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若一死了之,倒也落得个干净。”
她面上神色愈发哀伤,简直闻者落泪见者心伤,让人恨不得把那个“照沟渠”的傻蛋揪出来暴打一番。
但这个暴力行为还只停留在思考阶段,来不及实施,那白衣女子就已经伤心欲绝的把头伸进白绫里。
顷刻间,她两眼一闭舌头一吐脖子一歪。
上吊了。
云青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