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娘，方才我并非不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我的病人情况特殊，与其他人住在一起实是不便……”
赵心庭受宠若惊，忙摆手道：“我明白的！李姑娘有苦衷。”
“不住一起没关系的……我城东有一四进小宅院，林园有些破旧，请的匠人还未修缮完成，环境却是极好的。若不嫌弃，还请下榻此间。”
李无意道：“我初出江湖，年龄与资历浅薄，此前未助你一二，更承蒙你的帮助，受之有愧……”
赵心庭欲劝，叶青却突然开口：“李姑娘，我们阳城有旧例，招揽人才具是诚心诚意，以绝后顾之忧，衣食住行，一律由官府提供。”
“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赵心庭一脸茫然。
“同一块地长出的禾苗有高有矮，赵小姐不必介怀，赵家底蕴深厚，再怎么样也不会把禾苗养死了。”叶青一本正经说道。
李无意：……这是拐着弯说赵心庭全靠有个好娘吧？
“哦……”赵心庭被这个似是而非的解释说服了，尽管听不懂，但她自己确实不以才华见长，也不缺官府那点福利。
“李姑娘意下如何？”
叶青目光炯炯，一眨不眨，不肯放过她脸上一点表情。
少女维持着侧耳倾听的姿态，仿佛恢复成原先那个清冷矜贵的“天女”般的人物。叶青看她一派认真的眼眸，不经意间微微泄露出的好奇，瞧着还真是个稚子。
某种意义上说，刚出新手村进入世界大地图的玩家确实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她道出自己的难处，有些歉疚：“是……叶捕头的提议极好。不瞒您几位说，我自幼父母双亡，由养母带大，她老人家的愿望是希望我能替她走遍天下。”
“阳城虽好，我却不能一直停留。这些好处应是为了奉献阳城而扎根阳城的人准备的才是。谢谢您，但于我，并不适用……”
叶青则持不同意见，颇为坚持：“李姑娘义诊一举造福我们阳城百姓，感激不尽，眼下你有不便，我们又怎么能坐视不理？不就成了白眼狼了么！”
李无意思绪万千，脑子转了又几转。
她缓声道：“义诊之事，无意本就不曾想拿此图谋什么。也罢……也算是为我这个病患减去一些折腾。”
说着又指出叶青身上几处旧疾，丝毫不差，寻了纸笔为她开了药方。
……
待几人真正进入医馆，于后院石凳上落座，仅有三个人。
三人围坐在位于银杏树下的石桌，叶青打发了捕快巡街，赵心庭遣学徒泡一壶花茶，眼下已是黄昏，天色沉沉，尚且不需要点灯。
卷一阵晚风吹过，模糊身侧人的轮廓。
叶捕头摸了摸自己竖靠在桌边的刀柄，缓声说起阳城那段往事。
十五年前，叶青还只是一个小捕快。而徐家是阳城真正的首富。
“徐家的生意做到什么地步？推开门走几步，随便一瞥都是徐家的标记。”
“布庄、车行、客栈……店铺满大街都是。福乐楼，是她们家的酒楼。”叶青停了口，让小学徒为她斟满茶，白雾缭绕，花叶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半是调侃半是讽刺道：“碰上徐家，就连做棺材的都没了活路。”
徐家的生意可以说涵盖了衣食住行，不仅范围广而且面积大，相当霸道地挤压其他商户生存空间。
单说花销，当年徐家家主娶一房侍夫，摆的宴席用的各种食材都是十两往上，几十桌的宾客，一场宴席下来保守估计都去了上千两的银子。
作为官府中人，她同样位于宾客席之中。青涩时期的叶青自顾自大快朵颐，徐家家主出面打招呼时倒也给了尊重，停下筷子捧场。
回忆起那年那天的场面，叶青下意识压低眉头。
该怎么形容？不像是喜得佳人的欢喜。
“她很不安。”她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贴切的词。
面容寻常的女人应付着宾客的恭贺，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作出表情，给叶青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安？”李无意和赵心庭皆有些困惑。
已经是一家之主，大权在握的女人，连娶一房合心的侍夫都不能称心如意？
“或许吧。”叶青端起茶杯吹了吹。“我一时半会也说不出那种感觉，总觉得徐家的……”
听得出徐家当家的情况不太对，娶侍夫本就是满足自己的，可照叶青说法，背后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两位听众安静等待着叶青的下文，却见叶青思索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赵心庭忍不住开口催促：“你觉得徐家的怎么了？”
叶青淡淡斜了她眼道：“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我不需要想想？”
说罢又叹道：“人啊，真是上了年纪了，老了……”
侍夫不能给宾客敬酒，拜完堂就被送去喜房，叶青无缘得见这位侍夫真容，是否真的有那么粗鄙不堪。
她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为了米面发愁的人，怎么会有空闲担心山珍海味伺候的大老板。
娶了这房侍夫以后，徐家的日子更是如火如荼蒸蒸日上，人们都说那男人有旺妻的命格。
然而徐家家主的气色越来越差，不出一年，从福乐楼的事件爆发，徐家被抄，到女人自尽于酒楼内，一个大富大贵的家庭自此分崩离析。
李无意问道：“叶大人，福乐楼究竟当年发生什么事了？”
赵心庭也是抓心的痒痒，福乐楼出事她还是婴孩，自然没有多大记忆，眼巴巴望着女人。
叶青深深吸了口茶香，被这雾气熏陶，似乎连声音都缥缈起来：“福乐楼为了增加食客，在饭菜里面都添加了药物。”
起初是住客栈的游商惊觉，自己除了福乐楼的饭菜再也吃不下其它的东西，紧接着有食客误入后厨时听闻掌厨的私语，察觉美味佳肴背后的秘密，再到官府查案时查收的，无法否认的来不及处理的药粉……甚至还有人的骨头。
民众的怒火，一点就爆。
有人恶心，有人癫狂，有人悲怒——上瘾的，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