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是在为百姓着想,为前线奋战的战士们着想!临近年关,本就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况且此次裴将军战败,大周元气大伤,借着此次机会休战,与克沧议和,这如何就是大逆不道了?!”
皇帝此话一出,殿下顿时吵闹了起来。
战事方起不过三月,一国国君便打起了退兵的主意,如此朝令夕改,实非明君所为。
年仅花甲的帝师摇了摇头,弓着腰出列,道:“臣以为,皇上此举不妥。”
“圣上或许不知,那北境克沧气候严寒,多是沙漠戈壁,不利于种植稻谷。自前朝建国起,那蛮族便一直觊觎中原肥沃,每至冬日便进犯寇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扰的边境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啊!”
大臣们纷纷点头。
帝师声音悲怆,“先帝在时,便遗憾于未能攻占克沧,此次裴将军率军出征,乃是承继先帝遗愿,不可贸然撤军和谈。”
“那你们说如何?你们信任的裴将军已经连丢三城,这让朕如何信他?”皇帝冷笑着质问众人。
兵部尚书出列,道:“这……裴将军一向用兵如神,此次虽连丢三座城池,但报上来的伤亡数量却并无几人,这与常理不符,因此,依微臣猜测,这许是裴将军使的一招上屋抽梯,意图诱敌深入。”
“爱卿所言有理。”皇帝点了点头,话音一转,“可若是事实真如表象,裴将军就是输了呢?”
“这……”
“这不合常理啊……”
大臣们左看右看,互相使着眼色,不清楚皇帝今日整这一出好戏究竟为何。
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昨夜那封战报所言之事说大也大,说小倒也小。
这些年,边关常有骚乱,百姓不断向内迁居,大大小小的城池兴立又废弃。
新帝登基后,崔太后联合裴将军大刀阔斧的将那些城池规整,划分,合一,这样做的结果便是有的城池大,有的城池小。
战报上丢弃的那三座城池,在寻常人看来似乎是天大的祸事,但只要一与堪舆图相对比,便知那不过是三座规模极小的废弃城镇。
见底下朝臣议论,身后的太后也未曾发话,皇帝轻咳了两声,“不如这样,朕再指派一位将军,从旁协助裴将军征伐,商议军策,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听到这里,谁还能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合着是打了在军中安插自己人的心思。
只是这手段也太过“光明正大”了些,竟叫大臣们一时分辨不出,这究竟是皇帝不精于谋术,还是走了一招意味不明的“阳谋”。
借着笏板的遮挡,有大胆的大臣悄悄向上看向真正主事的太后。
崔氏从刚才怒急攻心,训斥过皇帝后便一反常态的安静。
大周如今内忧外患,南边饥荒的事情尚未解决,北边便又起了战事,朝中还有赵安这个搅屎棍子在搅弄风云,崔氏心力憔悴,瞧着面相都苍老了许多。
她皱着眉头,扶了扶刺痛的额角,摆手,道:“此事仍需商议,但皇帝所言不无道理,可是心底已经有了人选?”
赵安面上一喜,忙不迭道:“有!朕瞧贵妃之父生的虎背熊腰,又曾听贵妃说过幼时其父研学兵法,教育子女之事,想必此人定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
太后与朝臣哑口无言,却也俱松了一口气。
“罢了。”太后叹息,深觉朽木不可雕也,“既然皇帝如此信任此人,便特封此人为从七品监军,随粮草同行。”
……
裴柠站在金銮殿外,旁听完了这场闹剧。
她摇了摇头,忍不住嗤笑。
怪不得父亲不好上朝,不出去领兵打仗时,总是寻各种各样的理由请假,这整个朝堂,简直就是专门开给皇帝过家家的游乐场。
李公公领着她悄悄从侧门进了大殿,又从宝座后头绕路进了珠帘后。
崔太后就是坐在这里垂帘听政。
见裴柠湿着衣裳过来,崔太后忍不住低声训斥,“你这个两面派的小鬼头,平日里我罚你也没见你这么听话,怎的皇帝说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听了?”
裴柠一听这话,委屈的一瘪嘴,眼眶霎时间红了。
“夜里传的口信,我当时急的昏了头,哪还顾得上是谁传的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跪那了……总不能公然抗旨吧。”
说罢,她挣脱掉宫人的搀扶,虚弱的跌坐在崔太后宝座前的脚踏上,将脑袋靠在崔太后膝上,泪眼朦胧的向上看着撒娇,“姑祖母……”
崔太后伸手狠狠戳了戳裴柠的额心,既心疼她这副凄惨的样子,又恨铁不成钢,“起来,少在这撒娇卖痴,还不赶紧去看看御医,这膝盖要是落了病根,我看你以后怎么跑马。”
裴柠破涕为笑,亲昵的在崔太后膝上蹭了蹭。
裴柠刚出生没多久,她的母亲便因为肺部疾病逝世,裴家的两个大老爷们哭的稀里哗啦的,差点一蹶不振。
府中情况错综复杂,他们恐照顾不好一个女孩,便将裴柠送进了宫里,请崔氏这个姑祖母照看。
裴夫人与崔氏同处一族,是一对正儿八经的亲姑侄。又因为崔氏不受宠,膝下无子,便将裴柠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来养,两人之间的感情深厚,行事上,裴柠便多了几分肆无忌惮。
寻常她犯了错,崔太后碍着规矩罚她,裴柠总是靠着撒娇卖痴的手段蒙混过关,寻各种各样的由头规避惩罚。
崔太后宠她,便从来不计较。
裴柠笑嘻嘻的冲旁边的李公公伸手,“公公,快来拉我一把,我腿没知觉了。”
李公公赶忙上前,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眼角几条褶子显得他分外慈祥,“哎呦,您可当心着点吧。”
裴柠被人架着胳膊从大殿离开时,还特意回头,向后大幅度的朝崔太后招了招手。
古灵精怪又嬉皮笑脸的样子,让精神烦闷的崔太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自觉的舒缓了几分近日以来的愁绪。
朝堂上开始了下一轮的“过家家”,崔太后看了眼前方言辞激昂的皇帝,招手唤来另一个贴身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