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问你,这呆的好好的,怎么突然着急想着离开京城了?”
顾莲心人如其名,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在揣摩人心思这方面,她天生比大多数人都要强。每次裴柠与她交谈,不需多解释,她便能了然其中关窍,与她出谋划策。
如此直接了当的询问,明摆着是她也看不懂裴柠的心思了。
裴柠仰头思索,她总不能把这世界是一本书,他们这些人都只是书中的人物这事告诉顾莲心,只能换了个说辞,道:“如今裴家表面瞧着是繁花似锦,可底下就如烈火烹油,个中煎熬只有裴家自己知道。”
这只是表面上的说辞,实际上,是剧情出了变故。
先帝一生昏聩,前朝碌碌无为,后宫宠妾灭妻,崔氏恨了他一辈子。
在他临死那几日,崔氏借着裴家的军权先皇子一步掌控了内宫,在先帝面前冷嘲热讽,发泄自己多年以来所受的苦楚,指责因他所作所为,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险些易子而食。
许是人之将死,一向何不食肉糜的先帝竟在垂危之际愧疚难当,老泪纵横。
在他将死的夜晚,先帝写下了一道遗诏,交给了自己信得过的奴仆,嘱咐他:若是继任皇子昏庸无能,便让他将这封遗诏交予崔氏,许她改立旁人登基。
原著中,太后在临死之前拿到了这封遗诏,名正言顺的逼迫当今天子退位,扶持太子赵文谦登基,给了大周一个治世安邦之君。
但现在,那封遗诏不见了。
裴柠心里惴惴不安。
太后的身体最近愈发不好了,若让皇帝掌权,以他对裴家的恨,第一个开刀下手的,就会是裴家。
与其到时和皇家撕破脸皮,闹得血流成河,不如趁着太后还健在,卖个人情让裴家全身而退。
以不流血的代价完美退场,这才是裴柠想要的。
顾莲心漫不经心的提议,“你就没想过去找太子殿下帮忙?”
“他?”裴柠扶额,一想起赵文谦那个书生性子就头疼,“他那个人,说好听点是克己复礼的谦谦君子,说难听点就是个不知道争的懦弱书生,让他做个发号施令的明君可以,让他违背君臣父子之礼争权,比杀了他都难。”
“有能力,却太过循规蹈矩。”
顾莲心不置可否:“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这京城人人皆知,太子赵文谦师从大儒,自小聪明绝顶,三岁成诗,七岁成文,且生的清风朗月,芝兰玉树,是京城多少未出阁少女的春闺梦中人。
太子素有仁义爱民之称,此番南方饥荒□□,携旨赈灾平乱,所到之处,众民皆服。
这样一个未来的明君,到了裴柠嘴里,就成了过分循规蹈矩的懦弱书生。
“我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赵文谦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吗?”裴柠摇摇头,嗤笑一声,“他小的时候我便问过,若有朝一日他父皇要问罪裴家,他当如何?他那时候还没学多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1】,你猜他回我什么?”
顾莲心:“什么?”
裴柠撇撇嘴,“他回我,他相信他爹不会那样做,若真有那一日,他会尽全力为裴家求情。”
裴柠嗤笑,“等他求到赦免,裴家上下早死干净了。”
“他这个人太过相信别人,太柔也太弱了,总以为这世间所有人都像书上写的一样守规矩,知礼义,懂廉耻,却不知道,他以为的那些君子,都只是屈服在了他背后的皇权之下而已。”
裴柠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眼角挤出几滴困倦的眼泪,懒懒的,“你以为太后把我,或者说把裴家许给他做什么?”
“不过是看中裴家忠诚,只要认了主,便是一把最好用的刀,既能保护主子,又能震慑旁人。”
顾莲心笑而不语,不多做评价。
如今已是深夜,连鸟兽都噤声休憩的时辰,院子里稍微有些动静,隔着几百米都能隐约听见。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拳脚相碰的声音,裴柠闭上眼,侧耳仔细辨认。
末了,她仰头将酒壶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端的是一副潇洒恣意的少年模样。
她转头看向顾莲心,“喝完了吗?”
顾莲心疑惑,“干嘛?”
裴柠站起身松动筋骨,舒舒坦坦的伸了个懒腰,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顾莲心细腰,眉目舒展,神采飞扬,“带你——”
“飞——!”
说完,她手臂使力,紧紧环着顾莲心从极高的屋顶之上一跃而下。
顾莲心猝不及防,眼睛蓦地睁大,樱桃小口吐出无与伦比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裴青雀你个王八蛋!”
伴随着顾莲心的惨叫声,裴柠笑的张扬又潇洒。
左手怀抱美人,右手剑指苍穹,大声诵出那句千古名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2】
*
第二日一早,碧水山庄。
朱红色厚重大门倏然被向内拉开,裴柠一手捂着屁股,狼狈的从里面屁滚尿流的跑出来。
顾莲心手持一柄鸡毛掸子,怒气冲冲,丝毫没有平日里四平八稳的模样,“滚出去!裴青雀你别再让我看见你!”
她插着腰,怒目圆睁,表情凶狠。
她一个名门淑女,自小金枝玉叶的娇养着,哪里经历过这般被人钳住上来下去的事情,且昨夜又是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情绪一个激动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始作俑者就睡在她旁边,还贱兮兮的支着脑袋,嘲笑她胆子忒小。
天底下哪有这等欺负人的事!
气得顾莲心一个翻身而起,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揍这个泼皮无赖。
裴柠脸上笑嘻嘻的,边躲闪还边回头看顾莲心,确认她能跟上自己。这在怒意上头的顾莲心眼里,就是来自裴柠的幸灾乐祸的挑衅与嘲笑。
一路追到山庄大门口,顾莲心跑的胸闷气喘,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红扑扑的,整张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她一手插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