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三月末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萧安庭带人出京寻访周边药农,上午还是个晴天,结果到了下午天色突变,乌云叆叇,一阵风刮过便开始落雨。
“都尉,要不找个地方暂时避避雨?前面好像有户农家。”萧安庭此次出行就带了两个侍卫。
镇北军出身的侍卫自然是不畏惧这点雨的,只是此次出行买了些许草药,打算带回去找太医院验验品质。眼瞧着雨越下越大,包着药草的纸包快被浸湿了。
萧安庭也看到了前面隐隐约约有几间农屋,几人驾着马便赶紧过去。
农家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见他们三人皆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佩刀,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以为是哪里来的游侠。萧安庭没露身份,只说自己是镇北军派出来走访看药的,并给他看了镇北军腰牌和买的草药。一看是镇北军,那年轻小伙顿时就放下了戒心,邀三人进屋避雨。
“丫头,来客人了!给客人熬碗姜汤驱驱寒!”那小伙子冲着后院叫道。
“不必麻烦了,我们只暂时避雨,雨停了便走。”萧安庭领军素来不扰民生。
那年轻人望了望天,笑道,“这雨可有得下,三位军爷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进屋坐吧,不碍事。”
两个侍卫刚把马栓好进院,没萧安庭的命令自然不动弹,萧安庭见那年轻人盛情难却,又瞧这雨势纷杂,越下越大,便一拱手,“叨扰了。”
农家人热情,三人进屋后便攀谈起来,萧安庭才知道这一家也是当地的药农,附近这好几亩地便是这家的田。一家九口姓汪,一对老夫妻已经不怎么下田了,只是处理下草药再拉出去卖;两对儿子媳妇下田干农活,还有一个没出嫁的小女儿,帮忙带着哥嫂的两个孩子。刚才来开门的,就是这家的二儿子。
萧安庭本就是出来走访,刚好这家是药农,便也打听附近草药行情。
汪大爷见过世面多,亦经常出入附近的草药市场,和萧安庭说了不少,说到高兴处,干脆让老婆婆进里屋,把他们自家留着自用的草药翻出来给萧安庭看。
“军爷,老汉我不诓你,这一带种的草药都是顶好顶好的,镇北军要是真要大批量买,就去此处西边三里地的那个集市。这一带的农家每年收成了都去那里卖药,也有不少药贩子在那处收药,价格实惠,骗不了你的。”
萧安庭点头记下。
他身边一个侍卫看着好奇,问道,“老伯,我家里也是种田的,以前也想着种草药,只是这草药大多难伺候,自家种植成本太高,卖出去也没人收,你们这咋就能自家种呢?”
汪大爷眯着眼笑笑,道出了实情,原来他们一家其实是佃农,这几亩田都是东家的。草药种植起初花销大,但是一旦种成规模,农户有经验了,成本自然也就下来了。东家性子善,四年一租,第一第二年不收租,还帮农户买草药种子,到了第三第四年才来收地租。
汪大爷摸了摸胡子,“不瞒军爷,老汉我和婆子在这里种了几十年的地了,也算是运气好,遇到这么个东家,也攒了一份家业,过几年等老汉两个孙儿大了,就准备进县城住啦,好歹让两个孙儿读个书不是?老汉这丫头,长得水灵灵的,老婆子给这闺女屯了不少好东西,就等她出嫁哩!”
“哦对了,军爷若是想再看看,不妨再往东那边走一段,顺着那边的一片林子,绕过去就是东家的庄子了。我们到底是小门小户,有些娇贵的草药真养不起,庄子上就什么都种了。”汪家大郎道。
说着说着,雨也停了,萧安庭一行人起身告辞。
“都尉,要去那个庄子吗?”侍卫见天色将晚不晚的样子,怕来不及在燕京城门关闭之前赶回,不由得问道。
萧安庭反正也闲来无事,想着来不及回京,在庄子上借宿一宿便是;更何况听那农户家口吻,东家性子随和善良,想来在庄子上借宿不是难事。
林知霜正蹲在别苑的院子里,拿着本医书对着刚挖的一堆草药正琢磨,突然秋玉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都尉来了!”
“什么?”林知霜一惊,猛地站起身,只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还是秋玉扶了一把。
“你说谁来了?”林知霜不敢相信。
秋玉点点头,“就是萧都尉,他带了两个侍卫,刚进庄子,梁主事派了个小厮过来知会一声。”
这庄子正是林家的产业,平日里都是林家派梁主事来打理。此次林知霜前来只是暂住,并不过问庄中事务。但是她到底是主子,作为林家下人,梁主事也要和她通报一声。
“小姐,都尉是来找你的吗?”秋玉犹豫着问道。
林知霜沉默着摇头,她不知道萧安庭是误打误撞来了这里,当下心中有诸多揣测,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不愿躲着不见他。也不知褚光熙和爹爹说了什么,现在爹爹是打定主意要她躲着婚事,赖到皇帝收回旨意为止。她知道爹爹对她是一片苦心,褚光熙亦是真心求娶她,只是这场赐婚的主角说到底是她与萧安庭。她是躲着了,萧安庭却不明就里;林家愿意嫁他就娶,林家要反悔他便不娶,如此被迫接受结果,这对于他而言并不公平。
或许是因为听旁人讲多了萧安庭在边关的事迹,又或许是在潭桦庙见过萧安庭祭拜家人时露出的寂寞神色,林知霜本就对萧安庭怀揣着一种崇拜与怜悯交织的情感。再加之她能感觉到萧安庭对她亦有亲近之意,不似他看起来那般杀伐决断,反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还偷偷和闺中密友姜屏媛聊过,姜屏媛说大抵是因为萧安庭年少时失去亲人,对亲情与家人格外珍视,自然对未来的夫人充满憧憬,故而慢慢靠近,生怕吓走了她。想起那日萧安庭送完玉簪落荒而逃的背影,如此细腻而敏感的心思,她如何做到冷眼旁观。
“去叫人打听一下都尉来做什么。”林知霜打定了主意。
林府下人就没有不知道萧安庭的,就算是庄子上的人,也知道自家小姐有这么一门婚事。故而萧安庭上门时一下子就被人认了出来,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是林家的庄子。不过林府家大业大,定不止这一处庄子;萧安庭心中对自己一哂,怎么,难道还指望碰到林知霜吗?
梁主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