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坐上裕勋龄的马车,上面放着摄影器材,看来裕勋龄是拍完照立马来找的李谕。 也难怪今天德龄没有在西苑陪着慈禧。 李谕在车上问道:“怎么样,德龄现在的情况严重吗?” 裕勋龄叹了口气:“具体我也搞不太清楚了,我这妹子平时一点儿疼都会哭得惊天动地,这次反而痛得哭不出来,整个人非常焦躁,可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担心。” 裕庚曾经当了七年大使,与外国人沟通经验丰富,裕家因而就近住在了东交民巷附近,方便处理事务。 两人下了马车,裕勋龄也来不及收拾器材,立刻跑进了西厢房,“德龄,好点了吗?” 德龄此刻在床上正端着一支鸦片烟枪,吞云吐雾间精神迷幻,倒是没有疼痛的症状。 但李谕很清楚,那是鸦片中所含阿片类成分导致的神经麻痹效果。 这分明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六的做法! 哪怕在李谕曾经生活的时代,正规的麻醉药都是非常非常专业的医师才能把控好剂量。 裕勋龄一把夺过德龄手中的鸦片枪,大声朝着正屋喊道:“爹!娘!不是都说了,不能再让德龄吸大烟!” 裕庚和裕夫人听到动静后走进来,裕夫人用手绢擦着眼泪说:“白天她痛得实在太厉害了,要拿头去撞墙!当娘的怎么看得进眼里,就让她抽了两口,抽两口起码不会那么痛。” 裕勋龄痛心疾首:“娘,你也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大烟是什么东西你不是不知道吧!这东西,这东西要人命啊!” 裕夫人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为娘也不想,但是能有什么办法?京城的郎中找遍了还是治不好。” 床上的德龄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有气无力地伸向裕勋龄:“哥哥,给我,让我再抽两口,我的头这会儿太痛了!” 裕勋龄握着烟枪的手不住颤抖,并不想给她,德龄抓住烟枪,“快给我。” 裕勋龄依然没有松手,德龄拉扯几下后,突然急躁了起来,暴喝道:“给我!你要看我痛死吗!” 裕勋龄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手一松,烟枪被德龄抢了过去,立刻放到了嘴上吸了起来。 裕勋龄想再夺回来,但是看德龄此时神情舒服的样子,也于心不忍。 他悲痛得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门。 李谕看了一眼裕庚和裕夫人,两人也没有抢夺的意思,知道自己现在要是不让她吸食大烟肯定不可能,于是也走出了房门。 裕勋龄瘫坐在走廊椅子上,对李谕说:“你也看到了,妹子除了看到抢她烟枪的我,眼中根本没有父亲、母亲和你。” 李谕想不到在法国春光明媚的德龄怎么回来后就变成了这样,他问道:“德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裕勋龄说:“大概十天前吧,那时候她经常出入西苑,去陪老佛爷,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头疼了。” “看过的医生怎么说?”李谕又问。 裕勋龄无奈道:“医生说什么的都有,药也吃了几十副,但是没有一点效果。” 李谕大体能猜出来,可能就是因为在宫中所处环境的压力导致。头疼是个很难解释的病痛,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很难说上来病因,只能尽可能缓解,最好能够保持精神上的放松。 历史上头痛最出名的应该就是曹操。 当年曹操在消灭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后,掌握了大权,但也是这时候开始了剧烈的头痛。 看过《三国演义》的都知道,曹操头疼地受不了,请来神医华佗,华佗说要先饮下麻沸散,然后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这样才能去掉病根。 但曹操疑心何其重的人,以为华佗是要趁此机会杀了他,就把华佗关到了大狱,华佗也就此死在狱中。 曹操这个故事演义成分很大,按照三国中的说法,似乎曹操得的是脑瘤,很多人后来也这么推断。 但是稍微懂外科的人就知道,那个时代做开颅手术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做了,术后处理及感染问题也很难解决。 而且曹操头痛的时候是45岁左右,离着他去世还有二十多年,那个时代一个脑瘤患者不可能活这么久。 所以曹操得的其实是偏头痛。 当然,偏头痛也很麻烦,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也不能说可以完全治愈,只能是缓解症状。 起码不是要人性命的恶疾。 李谕不是医生,但猜测德龄得的可能就是一种偏头痛。 一筹莫展之际,裕庚拿着一张传单走过来,递给裕勋龄,“去给你妹子抓点药。” 裕勋龄颓然道:“试过那么多药方都不管用,这又是什么?” 裕庚叹了口气:“是戒烟药的广告。” “戒烟药?”裕勋龄拿过传单,“管事吗?” “谁知道,试试吧。”裕庚也是实在没办法。 裕德龄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人肯定就毁了,慈禧的御前女官也别想当了。 “给我看看。”李谕说。 他拿过来这张一百年前的早期传单,眼角接着一抽,怎么又是屈臣氏! 不过这次不是酒吧、不是汽水,而是屈臣氏大药房的广告。 传单内容也的确是在介绍一种叫做“戒烟精粉”的东西。 不得不说屈臣氏真的是清末民初的营销鬼才! 其实屈臣氏创立的时间并不算早,他们最开始创业也是想卖鸦片的,不过那时晚清的鸦片市场已经是一片血红血红的红海,怡和、太古等巨头已经几乎垄断了整个大清鸦片市场。 于是屈臣氏不走寻常路:鸦片卖不动,就卖戒烟药!反正有需求就有市场! 实话说,鸦片成瘾是现代医学都难以解决的问题,150年前的戒烟药,也只能是智商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