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这时候已经在罗振玉手底下当了一年的主编,对于写稿件早就驾轻就熟,再加上他本来文学底子就好,整出来不少康慨激昂的句子。 话说现在很多报刊文章还是要写得偏文言文一点,否则读者就会以为水平太低。 这方面王国维这种受过完整私塾训练的人优势就大了,甚至还能引经据典,把许多历史人物如同沉括、贾思勰之类的一个个援引出来。 王国维第二天找到了李谕,拿给李谕看。 李谕读完后说:“或许可以再加一些古今科技的对比。” 王国维说:“古今对比?” 李谕说:“是的,其实过去我们的科技水平是领先于欧洲列强的,只不过如今此消彼长竟然落后了这么多。加上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大家警醒的同时还能有赶超的自信。” “好主意!”王国维说,“我对于科学的过往了解不够多,关键是说不上哪种东西有多么重要。” 李谕说:“就比如祖冲之的圆周率,精确到了小数点后第七位,领先了世界上千年。” 王国维纳闷道:“我的确在学习数理科学时,大体知道了小数点的概念,但却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李谕笑道:“意义嘛,解释起来不太容易,因为起码要懂一些数理知识。只能说,数学的先导作用很强,许多看似没用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大作用,所以只需要知道他很厉害就行了。” 王国维点点头:“我明白了,以先生的谈吐,真可以看出先生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 现代人对王国维最有印象的恐怕就是他的那句: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李谕好奇问道:“先生认为我已经达到了哪个境界?” 王国维倒是一点都不恭维:“我想先生已经达到了第二境界。” 李谕假装不知道,问道:“一共几个境界?” 王国维说:“我认为有三层,但依我看,用不了多久,先生就可以达到第三层。” 李谕笑道:“你还会算命。” 王国维却说:“虽然我不懂科学,但多少也曾留学日本,从报道上能侧面看得出来,而且我也希望你可以达到那种程度,至少就可以证明中国人也能做到。” 李谕说:“借你吉言!” 第二天,发表在《教育世界》的文章真的引发了轰动,许多其他报纸争相引用。 在蔡元培的中国教育会里,蔡元培对这篇文章高度赞扬,他对李谕说:“你和静安的联合真是堪称珠联璧合,文学与科学俱佳的一篇文章。” 李谕说:“如果能够让更多的人走向理工道路最好。” 蔡元培又对身边的一人说:“少泉,这篇文章也登在我们的《俄事警闻》上。” 少泉正是林白水的字。 林白水与邵飘萍都是后来着名的报人,被迫害死于同一地点,相隔只有百日。 《俄事警闻》一听名字就是针对沙俄。 林白水说:“我明白了。” 其实现在《俄事警闻》还没正式创刊,但中国教育会和爱国学社已经单独发了不少文章,也算是草创时期,只是没有正式登记罢了。 林白水突然问李谕:“据闻先生曾经去过沙俄,不知道对他们的强大与蛮横有没有什么见解?” 在座的人里,出过国的不少,但大都是近距离的日本,似乎还真没有人去过沙俄。 但沙俄如今已经通过几个条约侵占了咱们16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自然不能不让大家需要去多了解。 李谕说:“当时我是去欧洲时路过俄国,在圣彼得堡科学院呆了几天,并没有和沙俄的政坛高层有太多接触。” 蔡元培说:“我记得听申报的记者史量才说,你是坐的铁路。” 李谕点点头:“没错,单纯听到能修这么长的铁路,你们也应该明白沙俄的强大与野心。这条铁路就是为了方便支配远东地区。” 蔡元培用力想了想地图:“从圣彼得堡到最东边,这条铁路莫非要两万里?” “加上支线,差不多吧。”李谕说。 林白水倒吸一口凉气:“一条铁路就两万里!?” 李谕说:“而且还要经过大范围的冻土地带,修筑难度很大。但依旧要修,原因嘛,自然是因为他们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目标当然直指东北。” 蔡元培用力一锤桌子:“可恶!他们已经占了这么多土地,难道还贪得无厌?” 李谕说:“看看俄国的历史,就能知道,他们几百年来最想要得到的一个是土地,一个就是优良的出海口,为此几乎不惜一切代价。” 其实沙俄甚至还构想过以长城为国界哪。 林白水说:“我记得沙俄在彼得大帝之前也是个弱国,想不到现在已经成了如此庞然大物。您认为我们可以走俄国的路线吗?” 李谕说:“你这个就是立宪与否的问题了。严格来说,现在强国们有两套制度系统,英法美是一种,德日俄是一种。英法美封建色彩比较轻微,即使有王室权力,也只是象征性的权力;德日俄则属于王室掌权的代表,他们的皇室都依靠由封建地主转为的资本家支持。甚至俄国的沙皇权力要更大,我想朝廷肯对对此很感兴趣,但是你们感兴趣吗?” 蔡元培大摇其头:“不行不行!我想清廷会变本加厉,听闻沙俄的农奴制依旧非常严重,这哪是我们要宣扬的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