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 李谕摇头叹道:“这就是读书人下不来的高台吧,更是脱不下的长衫。” 如今是真真正正的切身感受,一点隐喻都没有。 谈话间,两人来到了上海县衙外的一家酒馆,张元济拿出早就写好的一张面积并不大的纸,上面写着: “豫园李老爷招募抄书人,要求人品端正、书法上佳、吃苦耐劳。按劳发工钱,勤劳者一天可得半吊钱。” 张元济把纸递给了酒馆老板,让他用根杆子立在旁边。 果不其然,不少人围了过来,消息传出去后,很多在县衙附近遛弯的读书人都来到了酒馆。 这些人七嘴八舌道: “老爷,我从七岁就开始习字,选我!” “你才七岁,我五岁就开始习字,你有我写得好?” “老爷,我学了多年董其昌、赵孟頫的字,而且考上了秀才,没人比我好!” “老爷,还有我,我能仿圣教序、兰亭集序,几乎以假乱真,在座没有比我写得好的!” …… 李谕个子高,站起来看了看,整个酒馆已经挤满,外面还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差不多有三四百号人。 李谕异常汗颜,竟然有这么多闲散读书人。 “疏才兄弟,我就说吧!”张元济问道,“你要多少人?” 李谕说:“皕宋楼的规模不算小,但豫园不可能把所有房间都腾出来抄书,我感觉最多十人就够。” 张元济看了看乌泱泱的人,说:“那你得想个选拔的办法。” 李谕思索片刻,“有了!” 他再次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都安静一下!我差人准备了笔墨,一会大家矮个在一张纸上写下茴香豆的‘茴’字的四种写法,要求要用四种不同的字体,其中必须有印刷专用字体。最后由张先生评判前十名。” 后面属于常规要求。 张元济却纳闷道:“为什么一定要‘茴’字?而且,它真有四种写法?” 李谕笑道:“故意出个难题呗,不然怎么选人。” 其实李谕是看到酒馆上的几个碗,突然想到了孔乙己。 原文中孔乙己很想写出来这四种写法,已经用手指蘸了水。但迅哥没有理会他,孔乙己有些落寞,或许是因为没了炫耀的机会。 李谕也不过随口一说,关键还得是书法功底。 很快,这些读书人就开始一个个写,半晌后,张元济在其中选出了十个书法最好的。 竟有五人是秀才。 可见现在读书人的门路少到了什么地步。 其他人悻悻而回,这十个人则异常兴奋。 李谕观察了观察,此时接近寒冬腊月,他们穿的长衫大都十分破旧,手指也冻得通红,仍然可以写出标准秀丽的字体,可见书法功底已刻在了肌肉记忆里。 但很可惜,他们会四种茴字写法也没有什么其他用了。 只能说是时代的阵痛。 李谕对店小二说:“给这十位先生每人温一碗好酒。” 店小二就怕没生意做,立刻招呼:“十碗好酒,走着!” 其中一个秀才搓搓手说:“老爷,其实浊酒就可以,我们不挑!毕竟一碗好酒要十文钱,一碗浊酒只要四文钱,不如让我们喝两碗半浊酒舒坦。” 李谕笑道:“挺会算账,还要不要茴香豆?” 秀才说:“那自然最好。” “算了,好酒就好酒,”李谕说,“我看出来了,你们就是想多喝点而已,让酒家给你们每人温三碗好酒。” 酒端上来后,他们立刻捧着先喝了一碗。 “暖暖和和的!真是舒坦!” “我已经半年多没有喝到好酒了!” 那名秀才擦了擦嘴又问道:“对了,老爷,我以前替不少大户人家抄过书,但头一次见像您这样让写茴字的,我搜肠刮肚才想起来。” 本来就是个很难为人的题目。 “我是想起了一位故人,”李谕笑道,“行了,喝完酒随我来吧。” 不管什么时候,自家能有园林的绝对是超级大户人家。 他们跟着李谕和张元济来到豫园后,大为震惊:“年初我就看这里在动工,原来真是老爷您的,厉害,厉害!” “对了,老爷,冒昧问下,您尊号是?” 张元济替李谕说:“闹了半天你们连东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们,记好了,他就是当朝帝师,科学巨子李谕。” “竟然是您!”几名秀才更吃惊了。 旋即有人叹道:“可惜我当年没有学新学,不然怎么会如此落魄,最少也是个学堂的教书先生。” 李谕说:“我在藏书楼里放了几套我编写的新学各科入门讲义,你们闲暇时候,可以自行看看。” 李谕给他们安排好了一间房子专门用来誊抄,另外让张元济找来商务印书馆的几个人帮着管理,毕竟这些宋版书实在太过珍贵,不得不小心。 即便孔乙己,在给人抄书时也会偷偷顺走东西,而且美其名曰“偷书不能算偷!” 算吗? 李谕倒是希望他们偷走那几本新学讲义。 李谕开出的价码不算低,一天四五百文,够他们十天生活费。抄上一两个月,起码一年以上生活不愁。 李谕很想像鲁迅一样冷眼旁观这些人的遭遇,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显然做不到,毕竟相隔了一个世纪。 鲁迅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李谕只能“哀其不幸”,因为李谕知道,自然有人会去争。 至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