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叙白不见了,锻剑池也消失了。 晏长安站在这片土地上,喧嚣声几乎要穿破他的脑袋。 人类的残肢断臂在他脚下,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大脑,晏长安仰头看漫天的魔气,望不见天日,看不到希望, 只觉得脑海里轰然作响。 无数人穿过他,急促的脚步踏在遍地的血液上,溅起的鲜血染上行人的衣摆与脸颊。 断肢被人砍飞,晏长安听得惨叫声声,一只猩红的手臂穿过他的胸口,坠落在血地里。 晏长安分明没受到任何攻击,却仍被断肢冲击得站立不稳, 眼睫颤抖。 他生在和平的年代, 儿时受过诸多磋磨,拜师后也降过妖,除过魔,但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 魔族屠杀人类,血肉横飞,残酷血腥,化魔的妖与入人族的妖相残,仙门百家齐聚于此,列阵杀魔。 身无修为的凡人拿着武器,自杀般地冲入敌营,伤一个是一个,杀一个是一个, 前一个人倒下,后一个人便补上,一个人伤不了魔, 十个人伤不了魔, 但千人万人,总能伤一个,或许还能杀一个。 修士冲阵杀敌,布阵围困,试图将不要命的凡人护在身后。 “退后!”修士用剑为凡人挡住致命的长剑,又在下一刻被人穿心,瞳孔颤动,涣散之前,嘴里仍在叫着“退后”。 被他护住的凡人咬牙脱身,转瞬间瞳孔蓦然放大,不要命地推开前方背对自己的修士,用肉体凡胎挡住肆虐而来的魔气。 “可这天下——”倒下的凡人偏头拒绝修士的丹药,“是天下人的天下,又怎敢要仙人,为我们丧命……” “我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同样拒绝吃药的凡人捂着腹部的窟窿,“留给仙人……” “布阵!” “放箭!” “杀——” 修士杀红了眼,肝肠寸断,凭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再前进一步。 “朝白——” 晏长安应声望去,见老者被魔尊徒手穿破心口。 “我人族——”老者的血顺着魔尊的指尖滴落,“岂会任人宰割!” 魔尊将断气的老人甩下, 手中魔气汇聚, 直指与他相对而立的两人。 晏长安的脚步不自觉上前几步。 朝白对面,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晏长安熟悉此二人,华丘和天云门门主随月。 方才那位老者—— 晏长安的瞳孔微微放大,应当就是六百年前死于连州之战的上华宗宗主。 魔族入侵,三大仙门的宗主直接对上朝白。 此地是上百年人魔相斗中最大的战场,连州。 “不自量力。” 朝白嘲讽,周身魔气弥漫,傲慢地瞧着对面也已负伤的二人,“你们杀不死我。” 他的胸口处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但他本人丝毫不在意,手中唤出的魔剑直指华丘和随月:“就算你们两个一起上也只有死路一条,何必护着这群犹如蝼蚁的凡人,不如束手就擒?本尊必优待你二人的仙门。” 回答他的是华丘和随月的劈来的剑。 朝白横着剑抵挡。 随月变换招式:“我们死了又如何?我人族不绝,哪怕是千千万万年,都会有人如我们一般,拿剑刺向你们,直至最后一人。” “你说凡人如蝼蚁?”随月被朝白的招式逼出一口鲜血,与华丘再次被朝白的剑气劈开。 随月冷笑:“可这天下,偏偏就是凡人的天下,岂是你能侵扰的?” 朝白周身魔气暴涨,冷眼看着对面二人:“真不降?” 华丘提剑出招,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可惜了,死战可以,投降嘛,就算了。” 朝白冷笑一声,拔剑朝华丘而去。 比华丘的脖颈更先碰到他的魔剑的,是一把与他的伏诛相较,秀气许多的长剑。 偏偏这把长剑,正面接下了他的攻击,甚至持剑之人,还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朝白与三大仙门的宗主纠缠多日,身上亦是大伤小伤皆有,如今直接硬生生被这人逼退半步。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那人剑柄上的名字,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柳叙白。听说前段时间沧元山上花草树木尽数枯萎,鸟兽奔逃,宛如死山,为的,就是你手中这把仙剑?” 他将伏诛横在胸前:“今日便让本尊见识见识,究竟是你手里这把……仙剑快,还说本尊手里的伏诛快。” 柳叙白被他的剑气震出一口鲜血,冷冷扯了扯嘴角:“剑名晦气,你也晦气。” 两人横眉,杀意毕露,提剑对上。 华丘和随月甚至插不上手,他二人这段时间是见过柳叙白手里那把仙剑的厉害的,此刻未再多言,抹了嘴角的鲜血,迅速转身投入到底下的战场之中。 柳叙白与朝白打得昏天黑地,魔气遮云蔽日,柳叙白每每挥剑,便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握剑的右手涌现。 这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让他兴奋,双眼通红,几乎是目眦欲裂,每一式用尽全力。 他嘴唇颤动,似乎说了什么话,很快消散在风中,被战场上的惨叫和怒吼淹没。 晏长安却偏偏将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死”。 柳叙白没有退路了,他二十年谋划,苦心孤诣,献祭爱人,锻造仙剑,无数人将希望凝在他身上,他没有半点退路。 此战,要么朝白死,要么他和朝白一起死。 晏长安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悲戚哀泣,他应声看去,只见有凡人躺在血泊中,身上血肉模糊,鲜血不断从他身上的窟窿处